吴泽在肖祁峰的搀扶下，回到龙门会总堂时，肩胛骨的伤口，
已经被郎中用草药包扎妥当。
他推开众人的搀扶，单臂撑着议事堂的梨花木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都吵什么！”
堂下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十几名龙门会干部正为下一步行动争执不休，有人主张立刻踏平血杀组为苏彦报仇，
有人坚持先沿江打捞，
还有人担忧罗刹堂会趁机偷袭，乱哄哄的像一锅煮沸的粥。
“彦哥还没找到，咱们自己人却乱了阵脚，
在没找到彦哥之前，谁再敢自乱阵脚，皆按帮规处理！”
吴泽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扯掉肩头渗血的绷带，露出狰狞的伤口，
“肖祁峰，带五百弟兄守住沿江码头，任何可疑船只都给我扣下；
吴胜龙，你带人去下游芦苇荡搜，一寸一寸地翻；剩下的人跟我回堂口，
磨亮家伙——赤泫要是敢来，我让他横着出去！”
众人被他眼底的狠劲镇住，纷纷领命散去。
可等吴泽独自走进苏彦的书房，指尖抚过桌上那柄未出鞘的短剑时，
紧绷的脊背突然垮了下来。
窗外传来弟兄们沿江呼喊“彦哥”的声音，
一声声撞在他心上，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苏彦失踪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半天工夫就传遍了龙海各帮各派。
和义盛总堂里，叶战正用布擦拭短刀，听完马耀文的汇报，刀刃在灯下闪了闪：
“元昊的动作倒是快。”
“大哥，要不要咱们也派人找找？”
马耀文（RRS+）试探着问，
“苏彦要是真没了，龙门会垮了，罗刹堂就更难对付了。”
叶战把刀往桌上一拍：
“龙海的水够浑了，别去蹚。”
他望着盛安区的方向，
“明天的仗，少了龙门会，咱们更得拿出十二分力气。”
而天和盛的洋楼里，苏景天正将那枚鸽血红珠子捏得粉碎。
鸽血般的碎末从指缝漏下，落在他银灰色的丝绸衬衫上，像溅了几滴血。
“废物！一群废物！”
他一脚踹翻藤椅，指着凌霄的鼻子怒吼，
“连个人都看不住？彦儿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把你们都扔进江里喂鱼！”
一旁的凌霄“噗通”跪下，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
“天哥息怒，属下已经让战狼堂全员出动，
沿江十里都撒了网，连捞尸队都请来了……”
“不够！”
苏景天抓起桌上的狼头令牌砸过去，令牌擦着凌霄的耳边钉在墙上，
“让所有堂口都停下手里的活，码头的、走私线的、赌场的，全部去找！
告诉他们，谁能把苏彦活着带回来，我赏他龙海区半条街！”
夕阳染红江面时，苏彦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睁开眼。
入目是古旧的木梁，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艾草味。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浑身都缠着绷带，尤其是左肩，疼得像被巨石碾过。
这是间简陋的房间，只有一张木板床、一个掉漆的衣柜，
窗台上摆着盆半死不活的兰草。
“醒了？”
门口传来脚步声，苏彦猛地绷紧身体，却因牵动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只见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男人走进来，约莫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精明，最醒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古井，仿佛能看透人心。
男人手里端着碗黑褐色的药汤，放在床头的矮凳上，
自己则搬了张竹椅坐下，慢悠悠地摇着蒲扇：
“小子命挺硬，被锯齿刀划开那么长的口子，掉进江里还能活着漂到我这。”
苏彦没说话，只是警惕地盯着他。
这人身上没有江湖人的戾气，倒像个教书先生，可那双眼睛里的沉稳，
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我姓祁，叫我祁先生就行。”
男人像是没察觉他的戒备，指了指药碗，
“喝了吧，祖传的方子，治刀伤管用。”
苏彦挣扎着想坐起来，顾先生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重却让他动弹不得：
“躺着吧，你失血太多，再动就真活不成了。”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
“看你腰间的匕首样式，是龙门会的人？”
苏彦瞳孔微缩。
那两柄匕首是龙门会核心成员的标志，寻常人根本认不出。
“别紧张。”
祁先生扇着蒲扇，声音不紧不慢，
“我在江边住了十几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早上在芦苇荡捞鱼，就看见你顺着水流漂过来，怀里还死死攥着这玩意儿。”
他从袖中摸出个东西放在床上——正是苏彦那枚刻着龙纹的令牌。
苏彦看着令牌，喉结动了动：
“多谢祁先生相救。”
“救你是顺手。”
顾先生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只是没想到，能捞到龙门会的当家人。”
“你认识我？”
“苏彦的名字，这两年在龙海可是响当当。”
祁先生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却丝毫掩不住眼底的精光，
“江东一战成名，回来就敢跟罗刹堂叫板，后生可畏啊。”
他把玩着手里的蒲扇，忽然意味深长地说，
“龙门会……有点意思。”
苏彦心里咯噔一下。
这祁先生看似普通，却对江湖事了如指掌，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刚要开口追问，祁先生已经站起身：
“你先养伤，别的事不急。”
房门被轻轻带上，苏彦望着屋顶的木梁，忽然觉得这看似平静的房间里，
藏着比落马坡的刀光剑影更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而窗外的江风，正卷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往盛安区的方向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