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风裹挟着沙砾,卷起枯草碎屑,在天际线上拉出一道昏黄的帷幕。
铁柱勒紧马缰立在土坡上,望远镜的金属边缘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地平线上扬起的烟尘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马蹄声像沉闷的鼓点,隔着数里地都能感受到地面的震颤。
又是蒙古人的冲锋,和过去三个月里任何一次都如出一辙,那些裹着羊皮袄的骑兵伏在马背上,弯刀的寒光在尘雾中若隐若现,目标始终是他亲手搭建的临时营地。
\"敌人冲过来了!都愣着干什么?架枪!快架枪!\"
坡下的警察军官们扯着嗓子嘶吼,皮质马鞭在空中抽得噼啪作响。
这群刚从辽省调来的警察还穿着厚重的棉制服,背包里的干粮袋晃悠着撞在枪托上,不少人还在慌乱地解着绑腿。
\"哗啦\"
一阵金属碰撞声,警察们总算把步枪架在了临时堆起的麻袋上。
这些麻袋里装的本是粮食,此刻却成了最简陋的掩体。
有人手忙脚乱地往枪膛里填装子弹,远处的马蹄声已经像冰雹似的砸在耳膜上。
好在三个月的集训不是白费,尽管不少人额头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帽檐,手指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却没人敢转身逃跑——铁柱早就说过,在草原上背对敌人,和自杀没什么两样。
\"放!\"最前排的小队长突然嘶吼,他的嗓音因恐惧而变调,却比任何命令都管用。
\"砰砰砰——\"
枪声像炸雷般在草原上炸开,子弹划破空气的尖啸与马蹄声绞在一起。
冲在最前面的蒙古骑兵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推了一把,猛地从马背上栽下来,羊皮袄上瞬间绽开暗红的血花。
后面的骑兵却像没看见似的,依旧伏低身子催马前进,马群踏过同伴的尸体,在草地上留下串串血印。
\"再放!\"
小队长的吼声里带着哭腔,他紧紧攥着指挥刀,指缝里全是冷汗。
和动员兵不同,这些警察没见过真正的尸山血海,当第二波齐射放倒的骑兵又被后续的马群踏成肉泥时,有人忍不住干呕起来。
但可没人敢停下射击,枪管已经烫得能煎鸡蛋,却依旧有人机械地重复着填弹、瞄准、扣扳机的动作。
草原在脚下震颤,蒙古骑兵的呼喝声越来越近,那些裹着油布的马蹄铁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距离已经不到五百米,能看清骑兵脸上狰狞的伤疤,能看见他们高举的弯刀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别怕!冲上去砍了他们!\"
一个戴着狐皮帽的蒙古头领突然直起身,他的枣红马比周围的战马高出一个马头,手里的狼牙棒上还挂着风干的布条。
\"他们的子弹总有打光的时候!冲到跟前,这些汉人连刀都握不稳!\"
他嘶吼着抽出腰间的弯刀,刀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弧,随即猛地一夹马腹,枣红马发出一声长嘶,像离弦的箭似的冲了出去。
亲兵们见状纷纷催马跟上,两百多匹战马组成的楔形阵列像把尖刀,硬生生从混乱的骑兵队伍中撕开一道口子。
马蹄扬起的烟尘里,能看见他们胸前的铜钉皮甲在闪光——那是蒙古部落里最精锐的护卫,据说每个人的弯刀上都沾过十数条人命。
\"重机枪!给我打!\"
土坡上的铁柱突然吼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望远镜里,那支精锐护卫队的速度快得惊人,若是让他们冲近了,警察们的阵型必然会被冲散。
他太清楚这些警察的底细了,他们能守住阵地就不错,想让他们像赵大人手下的动员兵那样死战不退,根本不现实。
\"哒哒哒——哒哒哒——\"
三挺重机枪突然从麻袋堆后冒了出来,枪管转动时发出齿轮咬合的脆响,随即喷出猩红的火舌。
与步枪的单发点射不同,重机枪的扫射像一条无形的鞭子,在草原上拉出一道死亡弧线。
子弹带着尖啸掠过草地,打在冻土上溅起点点泥花,更打在冲锋的骑兵身上,撕开一个个狰狞的血洞。
冲在最前面的狐皮帽头领正俯身用刀背拍打马臀,突然感觉胯下的枣红马猛地一顿,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
他下意识地低头,只见两颗子弹分别打在马的前腿和腹部,雪白的骨碴混着暗红的内脏喷涌而出。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抛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
多年的战场经验让他在落地前蜷缩成一团,肩膀先砸在草地上,随即借着惯性翻滚起来。
枯草被压断的脆响混着骨头摩擦的钝痛传来,他却顾不上这些,只知道身后的马队根本停不下来。
果然,还没等他爬起来,数匹战马就从他头顶跃过,马蹄几乎擦着他的头皮落下。
有匹失去主人的惊马没能跃过,重重地砸在他刚才骑的枣红马尸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他趁机一个翻滚躲到死马身后,刚探出头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不到一百米外,他的亲兵们像割麦子似的成片倒下,重机枪的火舌每闪动一次,就有一排人从马背上栽下来。
有的子弹打穿了马的脖颈,让战马带着骑手疯狂转圈;有的直接命中骑兵的胸口,把皮甲和里面的肋骨一起打烂。
鲜血染红了枯黄的草地,没死透的战马在原地刨蹄嘶吼,受伤的骑兵躺在地上哀嚎,却很快被后面冲上来的马队踏成肉泥。
不过片刻功夫,那两百多名精锐亲兵就消失在了血泊里。
\"统领!撤吧!咱们已经死伤两千多了,实在顶不住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亲兵连滚带爬地冲过来,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被流弹打断了骨头。
\"两千多?\"
狐皮帽头领猛地回过神,声音因为震惊而发飘。从冲锋开始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到半个时辰,他带来的八千骑兵竟然已经折损了近三成?
\"小的还是往少了说的!\"
亲兵急得满脸通红,指着远处不断倒下的骑兵喊道,
\"您看那边,三队和五队都快打光了!火枪声响个不停,咱们的人根本冲不过去啊!\"
头领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侧翼的骑兵像被风吹倒的草垛似的不断倒下,那些黑色的枪管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仿佛是索命的阎王。
他突然想起出发前萨满的预言,说这次南下会遇到\"能喷火的铁管子\",当时他只当是老糊涂了胡言乱语,此刻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撤!快撤!\"
他终于咬着牙喊道,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绝望。骑兵冲不破火枪阵,就像用鸡蛋撞石头,再打下去只能全军覆没。
\"呜——呜——\"亲兵立刻从怀里掏出牛角号,鼓起腮帮子就要吹响。可他的嘴唇刚碰到号嘴,一颗子弹就像长了眼睛似的飞来,正中他的胸口。
\"噗\"的一声,鲜血像喷泉似的从他胸前涌出,染红了胸前的皮甲。
那皮甲是用三层狼皮缝制的,还嵌着铁皮甲片,在以往的战斗中连弓箭都射不穿,此刻却像纸糊的一样被轻易洞穿。
亲兵保持着吹号的姿势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滚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几秒钟后,他像座倒塌的雕像似的重重砸在地上,牛角号从手中滑落,在草地上滚出老远。
\"啊!\"
狐皮帽头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他猛地扑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后爬。
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有的打在死马身上,溅起一片血污;有的钻进冻土,扬起细小的沙粒。他从未如此狼狈过,往日里纵马驰骋的威风荡然无存,此刻只想离那些喷火的铁管子越远越好。
幸运的是,后面的骑兵听到了动静,几个胆大的冒着枪林弹雨冲了过来,其中一人翻身下马,把他拽到自己的马背上。
头领紧紧抱着骑手的腰,只觉得风声在耳边呼啸,那些让他引以为傲的骑兵正在疯狂逃窜,火枪的轰鸣声渐渐落在身后,可他心里却没有丝毫庆幸,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其他方向的战斗也大抵如此。蒙古骑兵从四个方向发起冲锋,却在距离阵地百米左右的地方被火枪和重机枪组成的火力网死死挡住。
有人试图迂回包抄,却被巡逻的骑兵用马枪拦截;有人想趁着烟雾冲锋,却被重机枪的交叉火力成片收割。那些曾经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骑兵,此刻成了活靶子,只能在绝望中看着同伴不断倒下。
当最后一阵枪声平息时,草原上已经铺满了尸体和战马的残骸。
七八万蒙古骑兵最终死伤过万,剩下的人带着恐惧仓皇逃窜,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带走。警察们站在阵地前,不少人还在不住地发抖,握着步枪的手因为长时间用力而抽筋,可没人敢放松警惕——谁也不知道那些蒙古人会不会去而复返。
\"整理队伍!\"铁柱的声音在土坡上响起,他依旧举着望远镜,目光却投向了远处的蒙古大营,
\"成战斗队形,跟我过去!\"
军官们立刻传达命令,警察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开始捡拾散落的弹药,包扎伤口。
有人望着满地的尸体呕吐,有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可当听到\"出发\"的命令时,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
铁柱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
战斗赢了,可他要找的人还是没有消息。堂妹和叔叔在三天前的运输队遇袭中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他不知道这次进攻蒙古大营能不能找到线索,也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朝着远方飘去。铁柱勒紧马缰,看着前方渐渐清晰的蒙古大营轮廓,眼神里闪过一丝坚定。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答案,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