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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打翻的墨汁,从卧牛山嶙峋的脊背流淌下来,迅速淹没了山坳里的村落。几点昏黄灯火在浓稠的黑暗里挣扎,如同溺毙前最后的喘息。张二蛋坐在自家低矮土屋的门槛上,脚下放着一个洗得发白、边角磨损开裂的蓝布包袱。里面只有几件同样浆洗发硬的旧衣,一本卷了边的《高考志愿填报指南》,还有父亲留下的那本封面卷曲、书页泛黄的《资本论》。他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抚过《资本论》硬封皮上烫金的书名,指尖感受着那细微的凹凸,仿佛还能触碰到父亲在井下劳作后、带着煤灰与体温的抚摸。夜风吹过,带着深秋刺骨的寒意,穿透他单薄的旧夹克,激得他喉咙发痒,一阵沉闷压抑的咳嗽从胸腔深处爆发出来,他猛地弓起身子,用拳头死死抵住嘴唇,身体剧烈地颤抖。许久,咳声才渐渐平息,他摊开手掌,借着门内透出的微弱油灯光,掌心赫然多了一小滩暗沉发乌的血迹,像一枚不祥的烙印。他面无表情地在裤子上用力擦了擦,将那抹刺目的暗红抹成一片脏污的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山中寒夜特有的、混合着泥土和煤渣味道的冷冽空气灌入肺腑,压下了那股翻涌的血腥气。他站起身,提起那个轻飘飘的包袱,像提起自己全部的分量。昏黄的油灯光将他瘦削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地投射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

“娘,”他朝着屋内低低唤了一声,声音干涩,“我走了。去省城。”

屋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伴随着同样沉闷的咳嗽,比他刚才的更显虚弱苍老。“…蛋儿…路上…当心…”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被咳嗽撕扯得不成样子。

“嗯。”他应了一声,喉头滚动了一下,再没多说一个字。他不敢回头,怕看到母亲倚在门框上那佝偻绝望的身影,怕那身影将他最后一点离去的力气也抽干。他紧了紧肩上的包袱绳,抬脚迈过门槛,瘦高的身影很快融入了屋外沉沉的夜色里,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山村小路上单调地回响,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冻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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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县城另一端,林家那栋灯火通明的三层欧式别墅像一颗巨大的钻石,镶嵌在幽暗的背景里,刺眼地炫耀着它的光华。巨大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客厅穹顶垂落,无数切割面折射着炫目的光芒,将厅内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雪茄烟丝以及顶级食材混合的馥郁香气,甜腻得几乎令人窒息。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倒映着盛装男女的身影,女士们精致的裙裾摇曳,珠宝闪烁;男士们低声谈笑,腕表折射着冷光。

林雪薇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香槟色小礼服裙,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气泡酒。巨大的玻璃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即使在夜里也能看出轮廓的雅致。然而她的目光却有些飘忽,并未落在那些名贵的花草或谈笑风生的宾客身上。长条餐桌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道巨大的冰雕,晶莹剔透的冰座中央,堆叠着如小山丘般的、闪烁着黑珍珠般幽暗光泽的鱼子酱。侍者戴着白手套,用小巧的贝母勺,极其小心地将那昂贵的黑色颗粒舀到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烤面包上,再点缀上金箔。宾客们矜持地取用,低声赞叹着那咸鲜浓郁、带着海洋气息的独特口感。

“雪薇,恭喜啊!”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端着酒杯走过来,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清北班的录取通知,真是给咱们家长脸!你爸这次可是下了大力气。”妇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意有所指地轻轻点了点。

林雪薇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脸上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谢谢王阿姨。”清北班…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下午书房虚掩的门缝里,父亲志得意满的声音和郑明校长谄媚的笑语清晰地钻入她的耳朵:“…新实验楼那点‘心意’…雪薇的分数,名额早就预留好了…”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过去所有披星戴月的苦读、书桌上堆积如山的习题册、考试后每一次提心吊胆的等待,都像一个巨大的、荒诞的笑话。她精心构筑的、引以为傲的知识殿堂,轰然倒塌,露出下面金砖铺就的肮脏地基。

“雪薇?”母亲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回忆里拉回。林母一身墨绿色丝绒旗袍,雍容华贵,脸上是无可挑剔的宴会笑容,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发什么呆呢?去给李叔叔、张伯伯他们敬杯酒,人家可都是专程来祝贺你的。”

“知道了,妈。”林雪薇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顺从地拿起酒杯。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杯壁,那股寒意似乎一直渗到了骨头缝里。她跟在母亲身后,走向那群谈笑风生的中年男人。他们谈论着股市的波动、新拿下的地皮、某个海外并购项目,空气里漂浮着金钱与权力交织的自信味道。林雪薇脸上挂着练习过千百遍的、恰到好处的微笑,说着得体的感谢话,像一个被精心操控的提线木偶。每一次碰杯,水晶杯清脆的撞击声都让她心头一颤,仿佛敲打在她摇摇欲坠的假面上。她强迫自己咽下杯中那金黄色的液体,昂贵的香槟滑过喉咙,却只尝出冰冷的苦涩,胃里一阵阵翻搅。

“林董,令媛真是才貌双全,前途无量啊!”一个满面红光、大腹便便的男人(李总)举着酒杯,嗓门洪亮,“听说还是咱们县理科前十?了不得!以后必定是国家的栋梁之材!”他油腻的目光在林雪薇身上扫过。

林父哈哈大笑,志得意满地拍了拍李总的肩膀:“老李过奖!小女不过是运气好,加上老师们教导有方罢了!主要还是靠她自己努力!”他刻意加重了“努力”二字,目光扫过旁边的郑明。

郑明立刻堆起满脸笑容,微微欠身:“林董太谦虚了!雪薇同学天资聪颖,又极其刻苦,是真正的品学兼优!能进入顶尖学府深造,那是实至名归!是我们卧牛山中学的骄傲!”他举起杯,姿态谦卑地敬向林父和林雪薇。

“郑校长教导有方,功不可没!”林父笑着与他碰杯。

林雪薇端着酒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几乎要将那脆弱的水晶捏碎。她看着父亲和郑明那心照不宣的笑容,听着周围一片虚伪的附和与赞美,感觉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直冲喉咙。她猛地别过脸,视线慌乱地投向窗外无边的黑暗,仿佛想从那片纯粹的黑色里汲取一丝喘息的空隙。窗外,只有她自己苍白而茫然的倒影,映在冰冷的玻璃上,像一个被困在华丽牢笼里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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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一声沉闷的轻响。张二蛋将两本旧书轻轻放在“博古斋”旧书店那落满灰尘、油腻发亮的木质柜台上。柜台后的老掌柜抬起松弛的眼皮,慢悠悠地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目光扫过那两本书。一本是封面磨损、书脊开裂的《新华字典》,另一本则是更为破旧、硬壳封面卷曲泛黄的《资本论》。店里弥漫着一股陈年纸张、灰尘和霉味混合的腐朽气息,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悬着的白炽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几只小飞虫在灯下盲目地飞舞冲撞。

老掌柜伸出枯瘦、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的手指,先是拿起那本《新华字典》,随意地翻了翻内页,手指捻过那些因反复翻阅而变得柔软毛糙的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撇撇嘴,干瘪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这字典,用得也太狠了,边都毛了。五块。” 语气淡漠得像在评价一堆废纸。

张二蛋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没说话,只是看着那本字典。那是赵老师在他初中入学时送的,扉页上还有老师用蓝黑墨水写下的赠言:“书山有路勤为径”。字迹已经被岁月和他无数次的翻阅摩挲得模糊不清了。

老掌柜放下字典,又拿起那本更厚的《资本论》。硬壳封面边缘已经磨损得露出了里面灰黄的纸板,书页泛黄发脆,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矿坑深处的潮湿与汗水混合的气息——那是父亲的气息。老掌柜皱着眉,用两根手指捏着书脊,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随意地抖了抖。几片干燥的馍馍碎屑从书页间簌簌落下,掉在油腻的柜台上。

“这书?”老掌柜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鄙夷,“老掉牙的东西,又厚又重,晦涩难懂,谁看?收废纸的都不要!占地方!” 他像丢垃圾一样把书丢回柜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激起一小片灰尘。“看在你这娃可怜的份上,两本一起,算你八块钱顶天了!要不要?不要拿走!” 他挥挥手,像是驱赶苍蝇。

张二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那本被丢下的书砸在了他的心上。他死死盯着柜台上那本《资本论》,邻居大哥在离乡火车开动前,将它塞进自己手里时那粗糙手掌的温度,大哥眼中交织的不甘、绝望和最后一点渺茫的期望,还有那句嘶哑的嘱托:“替我烧穿这世道!” 此刻都随着老掌柜那轻蔑的一丢,变得无比沉重而灼痛。他感到喉咙里那股熟悉的腥甜味又涌了上来,他用力咽下,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味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嵌进肉里。

昏黄的灯光下,他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和绷紧的下颌线。巨大的屈辱和悲愤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让他几乎窒息。沉默在弥漫着霉味的狭小空间里凝固,只有墙上那只老旧的挂钟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嗒…嗒…”声,每一秒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老掌柜不耐烦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油腻的柜台,发出笃笃的声响,浑浊的眼睛斜睨着他。

许久,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张二蛋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要。”

老掌柜鼻子里哼了一声,动作麻利地拉开抽屉,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零票——一张五元,三张一元,捻了捻,丢在柜台上。“喏,八块。拿好。” 纸币滑到张二蛋面前,带着油腻的触感。

张二蛋的目光掠过那几张零钱,最终定格在《资本论》封面上烫金的书名上。邻居大哥塞给他时,书页里还夹着半块早已干硬发黑的馍馍当书签。他伸出手,不是去拿钱,而是再次拿起那本沉重的书,手指因用力而关节泛白。他翻开封面,扉页上邻居大哥用铅笔写下的“别信命!”三个字,字迹依旧倔强。他小心翼翼地将夹在书页中的半块黑馍书签取出,那干硬的、边缘粗糙的馍块,像一块凝固的黑色心脏。他把它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棱角硌着皮肉,带来一丝真实的痛感。然后,他才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微微颤抖着,将柜台上那几张沾着油污的纸币一张张抹平,叠好,缓慢地、珍而重之地塞进自己洗得发白、同样打着补丁的裤子口袋里。纸币的边缘摩擦着粗糙的布料,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做完这一切,他抱着那本《资本论》,像抱着一个婴儿,也像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转过身,沉默地走出了“博古斋”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将身后那昏暗的光线、腐朽的霉味和老掌柜冷漠的目光,一起关在了门内。门框上方的铃铛因他的离开而晃动,发出几声空洞、喑哑的叮当声,如同微弱的嘲弄。

门外,县城夜晚的喧嚣扑面而来。霓虹闪烁,车灯如流,远处高楼巨大的广告牌变换着炫目的色彩,将夜空映照得光怪陆离。这繁华的光影落在他身上,却只照出一个抱着破旧书本、踽踽独行的单薄剪影,显得格格不入,异常孤寂。他沿着人行道边缘,低着头,一步一步,朝着长途汽车站的方向挪去。城市的灯光将他脚下影子拉长又缩短,扭曲变形,像一个沉默而悲伤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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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山风穿过牛头沟嶙峋的岩石,发出呜呜的悲鸣,如同无数亡魂在黑暗中恸哭。卧牛山村口,那根歪斜的木头电线杆上,挂着一盏锈迹斑斑的老式煤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玻璃罩子里顽强地跳跃着,昏黄的光晕仅能勉强照亮灯下几尺见方的泥地,光晕边缘之外,便是浓得化不开的、沉甸甸的山野黑暗。张二蛋背着那个蓝布包袱的身影,就在这微弱光圈的边缘停了下来,像被黑暗吞噬前最后的驻足。

他最后望了一眼身后沉睡的村庄。零星几点的灯火在浓黑中明灭,如同将熄的炭火。母亲那压抑的咳嗽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父亲失去腿后躺在土炕上空洞绝望的眼神,邻居大哥塞给他《资本论》时粗糙手掌的温度和那句嘶哑的嘱托……无数画面和声音交织成一张沉重的网,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片生养他又埋葬了他所有希望的黑土地,抬脚就要踏入前方更深的黑暗,踏上那条通往未知的、狭窄的独木桥。

“二蛋!等等!张二蛋——!”

一个急促、喘息着的声音,伴随着凌乱踉跄的脚步声,骤然撕裂了山村的寂静,从身后浓稠的黑暗里传来。

张二蛋脚步一顿,愕然回头。只见村口那条蜿蜒的土路上,一个熟悉而佝偻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而来。是赵建国老师!他跑得气喘吁吁,平日里梳理得还算整齐的花白头发此刻被山风吹得凌乱不堪,贴在汗湿的额头上。身上那件洗得发灰的旧中山装扣子都扣错了位,一只裤脚还沾着泥点。他跑得如此之快,如此不顾一切,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赵…赵老师?”张二蛋愣住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

赵建国终于跑到煤油灯微弱的光晕下,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按着起伏剧烈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嘴唇也有些发紫。他显然是一路从学校狂奔过来的,至少十几里山路。

“二蛋…呼…呼…等等…等等…”赵建国喘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额角青筋凸起,冷汗涔涔。他艰难地直起腰,手忙脚乱地在身上几个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用旧报纸仔细包裹、折了好几折的小方块。报纸边缘已经磨损泛黄。

他不由分说,一把将这个还带着体温的小方块用力塞进张二蛋手里,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他的手指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拿着…拿着这个!”赵建国终于喘匀了一口气,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眼神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去省城…不能…不能没点钱傍身…穷家富路…拿着!”

那纸包入手微沉,带着人体的温热和纸张特有的粗糙感。张二蛋低头看着手中这简陋的包裹,不用打开,他也知道里面是什么。那是赵老师微薄的工资,是他给师娘抓药的钱,是他自己那瓶廉价的、永远喝不完的止咳糖浆的钱!那温热仿佛瞬间变成了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一直烫到心里。他猛地抬起头,昏黄的灯光下,清晰地看到赵建国鬓边又多了许多刺眼的白发,眼角的皱纹如同刀刻般深邃,脸色灰败,嘴唇因为剧烈的奔跑和咳嗽而失去了血色。他整个人像一株在寒风中苦苦支撑的老树,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折。

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张二蛋的鼻腔,眼前瞬间一片模糊。他喉咙里像堵了一块烧红的炭,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拼命摇头,将那包着钱的旧报纸包裹用力地、几乎是决绝地推回赵建国怀里。动作太大,包袱从肩上滑落,那本《资本论》和卷了边的《高考志愿填报指南》掉了出来,书页摊开在冰冷的泥地上,像两只垂死的蝴蝶。

“不…赵老师…不能…”张二蛋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的哭腔,“您…您留着…买药…您看您的咳嗽…” 他指着赵建国剧烈起伏、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胸膛,目光落在老师中山装那鼓囊囊的口袋上——那里隐约露出半截熟悉的棕色小药瓶,正是那瓶廉价的止咳糖浆。

赵建国看着被推回来的钱,又看看地上散落的书,再看看眼前这个倔强、瘦削、眼含泪光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哭出来的学生,一股巨大的悲怆瞬间攫住了他。他挺直的腰背仿佛被这巨大的悲怆压垮了,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身体佝偻得像只虾米,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那根冰冷粗糙的电线杆才勉强站稳。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张二蛋慌忙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书,胡乱地拍掉书页上的尘土,重新塞回包袱里。他不敢再看赵建国咳得痛苦的样子,猛地转过身,几乎是逃也似的,一头扎进了煤油灯光晕之外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怕再停留一秒,自己强筑的心防就会彻底崩塌。

“二蛋——!”赵建国嘶哑的喊声追了上来,带着绝望般的挽留,随即又被更猛烈的咳嗽声淹没。

张二蛋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他只是在浓稠的黑暗中,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声音被山风吹得七零八落,带着哽咽的余音:

“老师——!保重——!”

脚步声在黑暗中迅速远去,消失在山风的呜咽里。村口,只剩下赵建国一个人。他佝偻着背,扶着冰冷粗糙的电线杆,咳得浑身颤抖,许久才慢慢平息。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被学生推回来的、用旧报纸包裹的微薄积蓄。昏黄的煤油灯光落在他身上,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射在身后冰冷的大地上,像一个巨大的、无言的问号,又像一道深刻的、无法愈合的伤疤。

他抬起头,望向县城的方向。越过层层叠叠、沉默如巨兽脊背的卧牛山峦,在那片遥远的、灯火辉煌的所在,林家的庆功宴想必正进行到高潮。水晶吊灯的光芒、鱼子酱的黑珍珠光泽、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虚伪却热烈的恭维……仿佛与这村口孤灯下的寒冷、咳喘、贫瘠和绝望,存在于两个永不相交的时空。

赵建国浑浊的目光最终落在掌心那个小小的纸包上,粗糙的旧报纸硌着皮肤。他慢慢抬起另一只手,伸进中山装鼓囊的口袋,摸出了那半瓶廉价的止咳糖浆。深棕色的药液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晃动。他拧开瓶盖,没有喝,只是凑到鼻端,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那熟悉的、带着强烈薄荷和甘草混合的、廉价却真实的气味。仿佛这苦涩的味道,能稍稍驱散心头那无边无际的寒冷和无力。

他攥紧了药瓶和那个小小的纸包,像是攥着自己仅存的、微不足道的坚持。然后,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转身朝着学校的方向挪去。花白的头颅低垂着,身影在煤油灯微弱的光晕里摇晃了一下,最终也融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只留下那盏孤灯,在呼啸的山风中,火苗疯狂地跳跃、挣扎,顽强地抵抗着四面八方的沉沉夜色,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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