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不和谐的风格混合在一起的怪诞主楼里,宗青正举着天秤拾级而上。
老头和青年垂着头站在楼下,犹如犯错的孩童般紧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乱看。
三楼的楼梯口,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妪站在中间,阻挡住了宗青的去路。
“四小姐,你是有什么事吗?”老妪手掌交叉放于腹部,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宗青。
“我想找父亲,事情已经办好了。”
“你可以把东西交给我,老爷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他不喜欢见你们。”
“我很久没有见过父亲了。”宗青并没有因为老妪的三言两语而放弃,虽然眼前的这个老妪是父亲器重的嫡系,在家族里的地位并不比他们这些孩子低,但宗青还是想要争取自己的权利。
老妪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语气不紧不慢,“四小姐,其他人也很久没见过主人了,如果个个都像你一样渴求父爱,那岂不是置主人的命令于不顾?”
宗青目光一沉,“寂婆婆,我念你是家里的老人,所以一直对你尊敬有加,但你有些时候的说话方式和做法是不是有点僭越了?”
“我这是在为你好,忠言逆耳。”
宗青紧握天秤,在家里,寂婆婆的话语权仅次于父亲,只要她拒绝,自己也不能硬闯。
僵持间一道身影出现在寂婆婆身后。
“婆婆,父亲让宗青上去。”
宗青和寂婆婆同时脸色一变。
寂婆婆回头,看着那道身影不可置信,“你是什么时候上去的?”
“我已经来了很久了。”
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头发花白,面容坚毅,宗氏集团的二公子,宗檀。
“对于我的到来父亲已经准许,现在他想见见宗青。”
寂婆婆闻言偏过身子让开道路。
宗青对宗檀质问道:“你来这儿干嘛?”
“我来看望自己的父亲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去吧,父亲也很想你。”
宗檀瞟了眼宗青手里的天秤,面不改色的下楼离开。
宗青脸色阴晴不定,倒是寂婆婆笑了两声,“宗檀是越来越厉害了,现在他出现在我的周围,我居然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你老了。”
“我确实老了,但你还很年轻,可不要被你的兄弟姐妹远远甩在身后。”
“谢谢你的忠告。”
宗青上到三楼往最里面的房间走去。
三楼走廊的墙壁和房子内部的其他地方的完全不同,原本该惨白的墙壁泛着一种奇怪的粉红色,就像是被夕阳渲染过,带着某种令人不适的奇异光泽。
墙面上还浮现着细密的纹理,类似于人类皮肤的纹路。
那些纹路间偶尔还会鼓起小包,又缓慢平复,宛如皮肤下的血管在跳动。
微弱的腥味钻入鼻腔,宗青对于这些怪异视而不见,面色如常的推开了最里面房间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完全“肉质化”的房间。
房间内部的墙壁,、花板、地板,所有表面都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肉膜,甚至能看见肉膜下纵横交错的血管和神经组织。
一盏由肌腱缠绕而成的吊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散发的暗红色灯光成为了这间怪诞之屋的唯一光源。
“小青,你来了...”
嘶哑的声音从房间漆黑的深处发出,宗青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爸,我来看你了。”
肉质的天花板开始蠕动,将吊灯送往深处,暗红色的灯光照出了阴影里的老人。
浑身赤裸的老人缩在角落,他瘦骨嶙峋,下半身与地板融为了一体,无数细小的肉芽扎进了他的皮肤,与整个肉质房间的连接成了网络。
“你就在外面就行了,别进来。”老人的样子骇人异常,但吐字清晰,“你拿到非麝了?”
“是的。”
“圣光的人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
“看来圣光已经对我们失去了耐心。”宗荀德咳嗽了两声,“不过也差不多了,我们互相欠下的情谊该用完了。”
宗青低垂着眼眸,“我用言语试探了一下狈蛇,圣光似乎还是想和我们联盟。”
“对整个家族而言,圣光确实是我们的恩人,但我们之间的理念早已背道而驰。他们想要通过神明来获得进化,但我现在的样子你也瞧见了,我们不过是那些神明豢养的羔羊,只有我们自身才能拯救我们的未来。”
“父亲,你明明知道追求永生是禁忌的仪式,你的血肉必然会在新生中毁灭,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的拥抱禁忌呢?”宗青不理解宗荀德的行为,在她的印象中,父亲是个十分理智的人,必然不会被“永生”这种虚无缥缈的概念影响心智。
宗荀德想了想,可怖的脸上扯出了一个笑容,“我们集团从无到有的走到今天这个规模,不仅仅是靠我们自家人的努力,更是那些员工们用生命拼搏出来的成果。赐福,是能力也是权力,说到底我们这些普通人尝到过超越凡人的权力以后就无法再保持初心。无节制的权力带给我们的只有毁灭。”
“但你也从某种意义上得到了真正的永生。”宗青把天秤放在了地上,“这么小一块非麝真能帮你阻挡和天使的连接吗?”
“实在不行我就把非麝融进我的身体里。”
“爸,这样对你而言很危险。”宗青表情复杂。
“我已经受够了赐福带来的能力和代价。”
肉化的地板把天秤吞进内部,一阵蠕动,天秤被吐到了宗荀德面前。
硕大的肉须从宗荀德的下半身长了出来,卷起了天秤。
宗荀德嘴里念叨着礼拜堂橡木门上刻着的那句拉丁文。
“入此黑暗,方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