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在客萨城落脚后,翌日清晨,便将十名斥候与自己的亲卫分成数队,各自乔装成商贩、脚夫甚至泼皮无赖等,潜入城中各处。
他自己则以“党项商队头领”的身份,每日流连于市集与酒肆,耳朵却始终竖着,捕捉着关于吐蕃王庭的蛛丝马迹。
客萨城的市集是消息最杂的地方。李斥候扮作卖皮毛的猎户,蹲在摊位后听隔壁摊主和前来买东西的顾客闲聊——那是个穿着得体的吐蕃老妇人,一边捻着摊位上的羊毛毡,一边抱怨:“我这几天不上街,这最近客萨城的守卫好严哦,到处都是巡逻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家将军也被调到城西粮仓去了,听说粮仓里的青稞只够客萨城的人吃半年,等明年吃完了,咱们的怕是……”
摊位的老板小声的回应着,‘’最近王庭和各个部落冲突不断,好像就是为了过冬的粮食……
李斥候默默记下,晚间汇报时,杨毅立刻让画工在城防图上标注“城西粮仓:守军增加数百人,储粮丰”。
为探清兵马布防,杨毅盯上了负责城防调度的吐蕃小吏。这小吏嗜酒贪财,亲卫们便扮作“远方来的商人”,在酒肆里“偶遇”他,先是送上两坛上好的青稞酒,席间又“不经意”露出腰间的银锭。
几轮酒下肚,小吏已醉意熏熏,拍着胸脯吹嘘:“整个客萨城的兵,哪里有多少人,我最清楚了!东门驻着三百骑兵,是赞普的亲军,铠甲都是纯铁打造的;北门是白兰部的人,虽说是部落兵,却比亲军还凶……”
杨毅让人将这些一一记下,与之前探得的消息交叉核对,确认无误后,在布防图上用不同颜色标注出亲军与部落兵的驻地。
最难摸清的是粮草储存的细节。城西粮仓守卫森严,连靠近都难。杨毅便让一名亲卫扮作送柴的杂役,混在给粮仓送燃料的队伍里。
那精骑记性极好,只在粮仓外围走了一圈,便记下了粮仓的大小、门窗位置,甚至数清了守卫换岗的频率。
“粮仓分前后两院,前院堆着青稞,后院像是藏着油布包,看着沉甸甸的,许是酥油和盐巴。”亲卫回报时,杨毅立刻判断:“油布防潮,必是不易储存的物资,说明他们早有长期驻守的准备。”
几日后,杨毅将各方消息汇总,在客栈的油灯下铺开一张详尽的图卷:哪里是亲军驻地,哪里是部落兵营房,军械的具体位置与守卫换岗时间,甚至连城中水井的分布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图旁还附着一张清单,写明了客萨城的骑兵数量、步兵战力、粮草可支撑的时长。
“看来,吐蕃人在客萨城布下的兵力,比预想中多三成。”杨毅指尖点在图上的东门位置,“但他们的部落兵与王庭亲军互不统属,这也是破绽。”
片刻后,他抬头对亲卫大队长刘杰交代道,“你明天就带着一半亲卫将地形图带回茂州府,让大军按照我的路线即刻出发,让骑兵第三,第五军团轻装上阵,所有辎重全部交给步兵负责,骑兵沿途遇到的这些关卡,部落全部给我清除干净,决不能让一人逃脱,以免消息泄露,给敌军准备的时间。
这一次,我就是要出其不意,一举拿下吐蕃王庭。”
刘杰深知责任重大,连忙领命,保证完成任务,杨毅满意的点点头。
翌日清晨,刘杰带着客萨城的布防图与密信启程返回茂州府后,杨毅同样并未停下脚步。
他召来几名最熟悉西地风土的斥候,指着地图上客萨城以西的区域,沉声道:“回纥、葛逻禄、处月这几部,虽依附吐蕃,却各有盘算。你们分头带人去探查,摸清他们的兵力部署、与吐蕃之间的关系深浅,还有部落间的恩怨——这些,将来都是破局的关键。”
几名斥候领命,各自换上更隐蔽的行装:一人扮作贩卖药材的西域商人,带着麝香与雪莲,朝着回纥牙帐的方向去;一人化作游牧的牧民,赶着几头瘦羊,混入葛逻禄的牧场;最后一人则揣着吐蕃颁发的“通行令牌”,直奔处月部的聚居地。
十日后,消息陆续传回。
去回纥的斥候带回消息:回纥可汗虽每年向吐蕃纳贡,却暗中与大食有往来,部落中青壮年多被吐蕃征调去前线,留在牙帐的多是老弱,防备空虚。
“他们的牧地靠近天山,有一处峡谷是冬季避寒的要地,若能控制那里,便能掐住回纥的命脉。”斥候连忙在沙地上画出峡谷的走向,“可汗的弟弟对吐蕃积怨颇深,曾在酒后骂吐蕃人‘吸血的蚂蟥’。”
探查葛逻禄的斥候则带来了更具体的情报:葛逻禄与吐蕃的关系最是微妙,去年因草场划分与吐蕃发生过冲突,虽被镇压,却结下了梁子。
“他们的骑兵善使弓箭,马快如风,但部落首领的儿子在逻些城做人质,这成了他们的软肋。”斥候补充道,“部落里有个长老,早年受过中原恩惠,对我们或许会有好感。”
处月部的消息则更棘手:该部与吐蕃联姻,首领的女儿嫁给了吐蕃赞普的弟弟,关系紧密,部落兵也多是死忠。“他们的据点在黑水河畔,筑有土城,囤积了不少吐蕃送来的粮草和箭矢,防备森严。”斥候面露凝重,“不过他们的水源全靠黑水河,若是断了上游……”
杨毅将这些消息一一记在羊皮纸上,与先前的地图拼凑起来。他用红笔在回纥与葛逻禄的区域画了圈:“这两部可图。回纥有内隙,葛逻禄有旧怨,若能许以好处,或能策反。”又在处月部的位置打了个叉,“此处是硬骨头,需用强。”
安排妥当后,杨毅站在客萨城的高台上,望着西方连绵的雪山。
他知道,探查只是第一步,如何利用这些部落间的矛盾,让他们从吐蕃的羽翼下脱离,甚至反戈一击,才是真正的考验。
但他心中已有了计较——这些势力,从来不是铁板一块,而其中的利益与恩怨,向来是最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