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御史头可是没有屈御史的头硬,他小心的拉一下屈御史的袖子,低声儿道:“陛下已经将册子看完了,剩余的事情私下再说吧。”
屈御史眯了眯眼睛回头瞪着徐御史,他目光坚定:“不可,此事就是要当着天下人的面说,以免再生意外,也是这等龌龊之事,本就该如此当着众人的面揭露,万人唾弃!才会犹记。”
闻言,徐御史嘴唇一抖,吓得恨不得立刻捂住了屈御史的嘴。
这人真是不怕死。
屈御史抬了抬头,他道:“我一心为公,却不后悔。”
“若是不成,今日就当尔宁为死谏也好!”
这是抱着必死的心了,徐御史无奈心中叹息,知道是不能再劝解下去了。
李乾拾过张德生才呈上来的这个册子,这个册子里便是明晃晃的这些太子谋私四个字,这其中包括从北疆开始李谦淮私下贪污的军饷,以及暴乱屠杀的人数,和城北以及长宁征收的田地,都充为了李谦淮的私产。
最后还有一条太子插手了盐税,这是李乾的逆鳞。
这也算得上是双管齐下,两面儿都把李谦淮的路堵死了。
李乾这会儿头晕的愈发厉害了,脾气也有些压不住了,他咬着舌头,狠狠的疼了一下,这才道:“此事…朕已经知道了,私下在议,你笑退下。”
“陛下,这这事儿,就应该当着天下人的面儿,说清楚,算清楚了,现在着急的掩盖过去,难道您是要包庇太子?”
屈御史不服气儿,他冷冷的瞥了一眼李谦淮,虽然此时李谦淮还不知道这些事儿已经捅到了李乾的跟前儿,可心里清楚怕也是屈御史拿了他一些私事儿做筏子。
他看着底下千百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他头皮一麻,方才才积累的人心,不能再没了,他立刻起身跪到大殿中央。
李谦淮语气平静:“陛下,到底是所谓何事?不如就此辩清楚,而且也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人扣个脏帽子。”
李乾心里冷笑,暗骂李谦淮是个蠢货,李谦淮把事儿想的太简单了,而事实也是如此,李谦淮以为他的收敛的都很干净,就算是有什么蛛丝马迹,手底下的人多的是,随便推一个上去顶着。
他没有想过,自己已经被查了个底儿朝天。
“陛下,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做出这样儿大逆不道的事儿,这不是愧对先祖,愧对黎民百姓,您绝对不能这样袒护他。”
屈御史又追加了一句,李谦淮拧眉,看向屈御史这个一根筋儿的老牛鼻子,为什么非要和自己作对?
他咬了咬牙:“屈御史,孤信你为人真诚正直,可是今日你突然这般出来攀咬孤,实在有些可疑,是不是有人指使你,你收了什么好处。”
闻言,屈御史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他仰了仰脖子,忽然双手将自己的衣襟拽出来,他的手指指着自己里头翻出来的内衬领子,大笑着摇头。
那领子缝缝补补,线头儿密密麻麻的。
“太子殿下,微臣无能,家中只有充饥之食,衣裳也只能供于遮羞,遭受众同僚嗤笑许久了,不过这样也好,两袖清风,倒也不怕什么邪性或是心中有鬼之人的奸言!”
他此言一出,场内静了一瞬,李谦淮的脸色很难看,屈御史太出名儿了,他这个人出的名儿都是说他愚笨,傻忠。
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话。
沈全懿捧着茶盏低下头,这就是她为什么找上屈御史的原因,除了他,包括徐御史,他的心中都有一杆秤,这把秤,衡量着这世间的一切。
李谦淮的东西她早就准备周全了,可是她不能把东西交给屈御史之外的人。
无疑,这是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可是被揭露的对方是太子,是陛下的长子,是陛下最最疼爱的儿子。
所有人都会衡量这个功劳,后的危机四重,就算告了,青史留名了,可是小命儿就没了,或许不光自己的命,还有后头家族亲人们的命。
所以他们不能赌。
再一个,这世界千百年来哪个皇朝,没有这样儿的事儿,那些贵人谁的私下不做一些人神共愤的事儿,没有必要闹出面儿吧?
何必呢,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不就好了。
沈全懿微微抬头,她放下茶盏,她柔软的指腹被烫的有些麻了,她慢慢的搓着手指,缓解麻的感觉。
她没有逼迫,她给过机会,是激流勇进还是迎难而退,都是个人的选择。
很明显屈御史选择,御史最大的荣耀“青史留名”
气氛稍滞,大殿中央屈御史的话还在继续,“至于旁的,太子殿下更是不用担心。”
屈御史闭了闭眼睛,他下巴上的胡子,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微微颤抖。
“微臣如今已经两鬓生白发,可是家中除了自己再没有人了,微臣于先帝十八年洪水之后考上的进士,那一年。微臣家中独剩的八口人,全数被洪水冲走,至今…至今如果能找到,也应该只剩白骨了。”
孑然一身,无欲无求。
李谦淮哑然,不,或许不是真的无欲无求。
御史要的最高的荣誉,就是青史留名,而能获得这样殊荣的御史,大多数都赔上了他们的性命。
屈御史如今正在践行,那些青史留名的御史走过的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没有人能够不动容,其他的御史们,心中情感更是复杂。
他们有敬佩,又悔恨,又羞愧,又无措。
“陛下,太子无德无行,他实在不堪为太子,依照国法,他该诛。”
屈御史说话铿锵有力,李谦淮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有些失态的,抬了脚要踹屈御史,不过关键时候,他忍了下来,如果真的这样,他也是“青史留名”以另一种方式。
“陛下,儿臣不服!这是污蔑!这是栽赃!”李谦淮急促的喘息着:“不能全凭他一人之词就给我定罪,他口说无凭,几个册子,谁知道是不是他故意陷害我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