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俊宇等人挑着粮食和盐去了东郊竹林寺,刚进山门,一个小尼姑就已经等在那里了,她师父说今天会有客人到,让她在这里迎接。
谷俊宇一脸骄傲又得意地对唐若慈说:“听到没,有人不出门就知道天下事,这是你从书上看不到的吧?”
唐若慈翻了个白眼:“肯定是早有安排,玩这些小把戏干啥?”
上了山,胡春香身披百衲衣等在庵堂门口,看起来精神不错,见人就招呼:“德百来了!”
唐若慈拉着谷俊宇低声问:“你叫德百?谷德百?”
问完就忍不住捂嘴笑起来:“还说看不起洋人呢,偏偏起了个不正经的外国名!”
老六插嘴说:“他还骑过外国大洋马呢!”
德成好奇:“大洋马?个子大不大?”
老六用手在胸前比划:“大,当然大!”
谷俊宇老脸一红,瞪了老六一眼,把老六吓得赶紧闭嘴。
走近了,谷俊宇拉着胡春香的手关心地问:“春香姐,你可瘦了不少,生病了吗?”
胡春香一脸慈祥:“生老病死,世人都躲不过的,你今天不来,以后,咱们就见不到了,我也马上要去见佛祖了。”
谷俊宇心头一紧:“你别吓唬我,我在这世上没几个亲人了!”
胡春香摸着他的脑袋,安慰说:“能看着德百成才成事,我已了无遗憾,到了那边,也能给小姐和老爷一个交代了。”
谷俊宇还想说啥,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胡春香一直把他拉到大殿里,按在如来佛前的蒲团上跪下:“你这次出门,凶险不小,求个平安吧!”
谷俊宇很听话,毕恭毕敬地磕头上香,老六和德成也跟在后面一个劲磕头。
胡春香看着那把香出神,随后再次露出笑容:“放心吧,有惊无险!”
众人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胡春香问谷俊宇:“知道你有问题,现在就问吧!”
谷俊宇挥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他坐在蒲团上,严肃地问:“当初我在台儿庄中毒,是谁跟你说我有难的?别说是你掐算出来的,我不信!”
胡春香回答:“你已经有答案了,还问我干什么?”
谷俊宇接着问:“我想带着那个人离开这纷争的漩涡,行不行?”
胡春香还是那句话:“你也有答案了,还问我干啥?”
谷俊宇嘿嘿傻笑,挠了挠头,指着外面刚要开口,就被胡春香打了脑门训起来:“收起你的贼心吧,那不是你的正缘!”
谷俊宇不甘心:“可她们两个实在太像了,我…”
胡春香接着训斥:“像,但不是!各有各的前程和因果,你妄自介入,只会徒增劫难!”
谷俊宇哦了一声,改口说:“我带你去外国人的医院去看看吧,肯定还有救的!”
胡春香手里搓着念珠说:“生死由命,我的劫数早就尽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造化,如今外族歹人伏诛,你也成家立业,我肚子里的这口气已经泄了。该走了,以后,不要来看我了,我的后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不必操心。记住,别掉眼泪,不然,会在我轮回的路上变成暴雨的!”
谷俊宇冲着她郑重地磕头三个,胡春香摆摆手:“去吧,下山吧,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记住,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谷俊宇在下山的路上反复念着这句话,魔怔了一般。
唐若慈一脸震惊地说:“这句话,跟我们的理念竟然是一样的!”
几人刚出山门,刚才迎接他们的小道姑就追了出来,气喘吁吁地说:“施主,师傅圆寂了!”
谷俊宇心里都咯噔一声,转身就要往山上跑,却被小道姑拦住了:“师傅让我转告你,选好了路就别回头,他日若有劫难,北方自有生门!阿弥陀佛。”
唐若慈表情很微妙,有些伤感,又有震惊:“师太竟然能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原来,修行到了一定地步,真的可以像神仙一样!”
谷俊宇一屁股坐在路边石头上,好一会都没回过神来,嘴里反复咀嚼着一句话:“她这辈子,太苦了!”
天空中飘来一块云,乌黑乌黑的,毫无征兆的扔下今年的第一场雪,在往年,起码还要等一个月才会下雪。
鹅毛大雪瞬间把大地变得银装素裹,似乎是老天为死难的中国军民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祭祀大典。
落在脸上的雪花竟然有些温热的感觉,似乎有故人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庞,轻柔,温暖…
是挤压太久的情绪在作祟,谷俊宇开始嚎啕大哭,像一个想妈的孩子,肆无忌惮,他哭,老六也跟着哭,然后德成也哭,搞得唐若慈觉得自己不哭的话好像太不合时宜,于是也跟着一起哭。
不知过了多久,谷俊宇站起来擦擦眼泪,长出一口气:“我的娘来,痛快!痛快!”
踹了一脚老六:“别嚎了,找我拜把子二哥啦啦呱去!”
陈昌森的队伍被调到城东店子附近,距离竹林寺只有七八里的路程,几人踏着积雪溜达过去,时不时打个雪仗,倒也轻松愉悦不少。
两个卫兵在营房门口一边搓手一边跺脚,依旧冻得浑身哆嗦,老六上去打招呼,卫兵跑进去报告,没过一会儿,他们就被请进了指挥部。
陈昌森的指挥部是一个老庙,房顶缺了一个角,风裹着雪花直往里面灌,几个士兵顺着破梯子爬上去,用木棍和茅草试图堵上这个窟窿。
师长的指挥所都这熊样了,更别提其他人了,连个遮风挡雪的地方都没有,都是三五个人挤在一起取暖,任凭大雪把自己变成雪人。
跑出来迎接他们的竟然是胡传勇,谷俊宇皱眉问:“我不是让你回家了吗?你咋跑这来了?”
胡传勇嬉皮笑脸的说:“你是了解哥们我的,傻屌本事都没有,除了在部队还能混一口吃的,我要是一回家,不出半个月,保准变成饿殍。俺就带着那些好吃懒做的哥们跟着陈师长混了。”
谷俊宇一阵无语,指着乱糟糟的营地问:“你们咋连个帐篷都没几个呢?”
胡传勇一阵叹息,语气很是无奈:“快别提了!本来就穷,从日本人那里抢来的一点物资还都让军部给协调走了,能吃上一天两顿饭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