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抓捕李子义也会像抓韩继尧一样简单,结果却让人有些崩溃,连谷俊宇自己都成了俘虏。
大军从丰县欢口往北进入鱼台县唐马镇,这是济宁市最南端的地界,也是情报中李子义所部的驻地。
刚到这里,就能看到镇子方向升起来的浓烟和枪炮声。
“哎哟,这是有人要截胡!”
徐传信派出的侦察兵回来报告:李子义正被八路军围攻,看样子已经撑不住了。
谷俊宇来了兴趣,让部队原地扎营,没有命令不得轻举妄动,自己则带着禹航等几个人驱车来到一个高处,端着望远镜往打仗的地方看。
李子义的队伍被数千八路围攻,根本没有还手能力,四散奔逃,却始终无法逃出包围圈,聪明点的,就找个弹坑趴在里面一动不动等八路来俘虏。
“看看人家这仗打的,太有章法了!”
谷俊宇忍不住感慨起来,禹航却不高兴了:“终究是逆贼!为祸党国!”
谷俊宇放下望远镜,回头坐在土坡上,叹了一口气:“这仗,要打到啥时候哟?咋就不消停了呢?”
禹航表情严肃地问:“狗子,你是不是在发愁怎么选边站队?”
谷俊宇实话实说:“你说的对,曾经都是打鬼子的好汉,是自家兄弟,可是转头自家兄弟自己干了起来,如果让我评理说谁对谁错,我真说不上来。”
禹航叹口气:“说真的,我不想和兄弟你成为对手,可如果真的要走到那一步,我不会犹豫的。”
谷俊宇一点都不生气:“我懂,你们都有信仰嘛!那个玩意太累人,像我多好,混日子,能混一天算一天吧!”
禹航按着他的肩膀说:“如果你继续掌握着这支军队,就无法置身事外,你必须要有个选择。不管你怎么选,咱们还都是兄弟。如果真到了无法收场的那一天,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你一命!”
谷俊宇点点头:“有你这话,我心里就舒坦了,你这个干女婿,够意思。唉,好兄弟是国军的,媳妇是新四军的,真是难办啊…”
一声长叹里面夹杂着太多的无奈。
“举起手来!”
“缴枪不杀!”
一声声叫喊从四周响起,从土堆附近突然冲出十几个八路军战士把他们几人围了起来,这些人为了隐蔽,竟然把自己整个用土盖上,连一向警觉的禹航都没发觉他们的存在。今天也摊谷俊宇他们倒霉,误打误撞的跑到人家的外围警戒哨上来了。
谷俊宇站起来拍拍衣服,乐呵呵地说:“这下好了,又当俘虏了!不知道八路那边管饭不。”
八路军的一个战士还挺兴奋:“排长,咱这一网逮到大鱼了!两个中校,起码是团长!”
谷俊宇哼了一声:“什么团长,我是旅长!比团长大!”
小跟班德成埋怨起来:“干爹,咱这会就别卖派头啦!人家把咱们当成李子义的援兵了!”
“少废话!举起手来!”
一个年龄稍大的八路走近了,应该就是排长了,用手枪顶着谷俊宇的肚子呵斥:“别耍花招!把枪交出来!”
谷俊宇给身边几人用眼神示意,不要轻举妄动,自己老老实实地掏出配枪交给对方:“回去告诉你们老大,就说,徐州的瞎狗子来做客了…”
八路军排长没好气地说:“我们这不叫老大,叫首长!你这都当俘虏了,架子还挺大!”
几人的枪都被收缴了,被这群八路军战士推推搡搡地带去了指挥部。
八路军的露天临时指挥部内,几个军官正围在一张从日本人那里缴获的地图前商量着什么。
小排长上前敬礼:“报告师长,我们的暗哨抓住了几个国军的军官,其中有两个中校?有一个官最大的说自己是旅长,说叫啥瞎子的。”
“哦?”一个高大的军官扔下铅笔,兴奋地说,“真是大家伙,快带过来!”
谷俊宇他们又被推搡着送到军官们面前,八路军的师长上下打量着他,狐疑地问:“你是旅长?你今年多大?叫什么名字?你部队的番号是什么?是来增援李子义的吗?带了多少人马?”
谷俊宇也不隐瞒,和盘托出:“国军第六路军独立旅,谷俊宇,外号瞎狗子,今年二十五,我不是来增援的,我是来抓汉奸李子义的,带了三个团六千多人,有骑兵营,装甲营,炮营各一个,机枪连两个。你呢?叫啥?啥番号?”
八路军的师长忍不住笑了:“你们这么强,咋让几个暗哨给抓了俘虏,看来,你这个旅长也是个水货嘛。我是山东解放军第八师师长王璐水。”
谷俊宇笑呵呵地回答说:“这不是想着看热闹么,结果把自己给赔进来了。王师长,你要是抓了李子义,就送给我拿回去复命,给个面子!我要是老不回去,我的部队就以为我出事了,再跟你们闹出误会就麻烦了!”
“好啊,求之不得!”王师长笑了,“正好搂草打兔子,一块收拾了!”
谷俊宇连连摆手:“我可不是兔子!我跟你们这边的人很熟的,我不想跟你们打仗,别闹行不行?我媳妇都是新四军的,我小舅子,也是你们八路的,我好几个哥们也是新四军的!”
旁边一个军官想起了什么,凑到王师长身边耳语了几句,王师长顿时生气了:“原来你也是个狗汉奸!”
“你说谁汉奸呢?”德成年轻气盛,当时就不服气了,“我们旅长是民族英雄,在丰沛县差点干掉鬼子的一个联队!他在徐州可没少帮你们的人!”
禹航酸溜溜地说:“看到没?过河拆桥,说的就是他们!打鬼子不行,跟中国人打得就来劲。”
王师长指着禹航反驳说:“是国军挑起事端在前,日本人刚投降,这李子义就攻打我们的根据地,杀害我们的战友,我们是被迫反击!”
禹航哼了一声:“都是你们的理!”
谷俊宇给禹航递了个眼神,假装生气地说:“长官们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然后转身对王师长说:“我真的和你们的大官很熟的,你看哈,彭师长请我喝过酒,梁旅长跟我称兄道弟,还有,新四军的胡老板,我亲自送过他去根据地…不信,你给你们上头发电报,就说有个叫瞎狗子的来找你们玩了。”
王师长将信将疑,对身边人低声说:“给军分区发报核实一下!”
谷俊宇又说:“我觉得,你留我一个人就够了,让我这几个兄弟回去,不然,我的队伍要是见不到我人,肯定压不住火,要是干起来,你们可能占不到便宜的,我也不想弄得大家不好看。”
王师长眉头皱起来了:“油嘴滑舌!我不就不信,我们的人会跟你这种人结交!25岁的旅长,我真还是第一次见。”
谷俊宇不服了:“你们的人还有二十多当师长的呢!”
没一会的功夫,八路军的电报就回来了。
王师长接了电报,看完之后,马上露出了笑脸:“啊呀,谷旅长,误会,误会!”
说着递过来水壶,谷俊宇接过来喝了两口,说:“我就说嘛,我的名气可大着呢!”
然后转头对禹航说:“你带着他们先回去,记住了,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调动一兵一卒!你,也不行!”
禹航哼了一声,没说话,扭头离开,顺手从刚才那个排长手里抓过来自己的配上塞进套子里,排长想拦着,王师长一挥手,示意放他们离开。
王师长拉着谷俊宇来到人少的地方,一脸严肃地说:“我没想到谷旅长表面浪荡不羁,内里竟然是心怀家国民族的英雄,佩服,佩服!”
谷俊宇也正经起来,问道:“你们跟国军,非打不可吗?”
王师长解释:“不是我们想打,是国军根本就不给我们生存空间,抗战一结束,统一战线瞬间瓦解了。他们的腐朽导致民不聊生,而我们的任务就是解放全国人民,推翻…”
“别说这么多了,我不懂,也不想懂!”谷俊宇打断他的话,“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我们太怕打仗了,只想过安生的日子。”
王师长很有耐心:“你长期活动在日占区,也能看出来山城那边是怎么对待老百姓的,百姓生活水深火热,农民没有土地,工人受尽剥削,温饱都不能保证,而那些地主和资本家却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这公平吗?”
谷俊宇干咳一声:“那啥,你别忘了,我也算大地主,资本家的。你要是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帮我种地的,日子过得比自己种地都好,在我工厂做工的,我从来没让他们饿着冻着。如果我倒了,他们连吃饭的活计都没了,怎么生活?”
王师长后悔得要命,真不该说刚才那番话,听谷俊宇说完,他都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谷俊宇马上洒脱起来:“算了算了,你们肯定有你们的那一套,我也是挨过饿受过冻的,知道老百姓不易,咱们都想让老百姓过好日子,就凭这一点,咱们还能聊下去,说吧,你们上头是不是想让我帮啥忙?”
王师长乐了:“还是首长他们了解你啊,为人机灵聪慧,一下子就猜出来了,还真有个事,我就直说了,徐州郝朋举手下有三万兵马,虽然是新六军的司令了,据我们所知,他并不受山城那边待见,我们首长想借这个机会争取他一下,再不济,少一个敌人也好。”
“你们要争取他?”谷俊宇觉得很不可思议,“我是了解他的,一点主见都没有,谁强就跟谁混,属墙头草的,就算争取过去了,我敢打赌,不出俩月,他就能恶心死你们!”
王师长笑呵呵地说:“人都是会变的嘛,只要我们对他进行细心教育,总会改变他的!”
谷俊宇撇嘴说:“你们这是引狼入室啊!”
王师长依旧笑呵呵地说:“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
谷俊宇无奈,捻着手指问:“我有啥好处?”
王师长实在太无语了:“这个…”
谷俊宇摇摇头:“算了,你们太穷了。你告诉你们上头,这个忙,我帮了,不过,我只能让他的日子更难过,甚至过不下去,至于你们怎么争取他,那就是你们的活了!”
王师长想客气两句,又被谷俊宇给拦住了:“别说啥感谢的话,我就单纯看他跟那毕书文不顺眼,有仇!还有,我好日子没过几年,我可不跟着你们啃窝窝头去,你们也别打我的部队,我们不惹事,可也不怕事,不然,我也会急眼的!”
王师长点点头:“谷旅长,我们相信你以后会明白我们的政策,了解我们解放军,迟早有一天,你会主动加入我们的。”
谷俊宇继续摆手:“还有个事,马上把你们在徐州城的情报人员全部换掉,我说马上,最好在我的队伍回到徐州之前,不然,我真的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
王师长不住点头:“明白,敌后的斗争比前线更艰难残酷,我会向首长转告你的意思。另外,我们首长还说了,为了联络方便,会给你配一个贴身的联络员。”
谷俊宇提了自己的要求:“太蠢太笨的我可不要!话太稠的我不要,喜欢指手画脚的也不要!”
王师长摆手说:“放心,绝对是优秀合格的。我这里有个合适的人选,这就让你们认识一下!”
两人回到临时指挥部,王师长对部下说:“把小唐叫过来!”
一个八路军女战士很快过来了,谷俊宇见到她第一眼就忍不住叫了一声:“如花!媳妇!”
这个女八路跟如花长得太像了,个头,眉眼,嘴唇,甚至走路风风火火的样子都像。
女八路白了他一眼,骂了一声:“无耻,谁是你媳妇?”
谷俊宇赶紧解释:“对不起,你跟我大媳妇长得太像了,可惜,她被日本人杀害了,几个孩子天天哭着要娘,唉…”
说着,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这一幕让刚才还生气的女八路产生了同情。
王师长认真地说:“这是谷旅长,咱们的老朋友,这次要帮我们完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关系到几万人的生死,大意不得。这位是唐若慈,有多年敌后工作经验,希望你们能密切配合…”
谷俊宇没心情听他说冠冕堂皇的话,反而盯着唐若慈皱眉说:“就这么带你回去,恐怕不好解释,你换个样子!”
说着,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就往她脸上抹,吓得唐若慈往后退了两步:“登徒子,想干啥?”
谷俊宇不乐意了:“王师长,你看,是她不愿意配合,还是给我换个男的吧!”
王师长对唐若慈说:“你放心,谷旅长不是那种风流货,人品没问题的,听他的,不会有错!”
唐若慈只能撅着嘴点点头。
于是,谷俊宇带着一个身穿青布衣服满脸黄土的村姑回到了自己的队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