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幼薇叹息一声,陷入柔软的靠枕,有气无力道:“叶姐姐多虑了,我能有什么事呢。”
叶安歌噌的站起来,“谁惹你不快了,我去给她点颜色瞧瞧。”
她面色微愠,凝视着门口方向,按在佩剑上的手背青筋毕露,仿佛门口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鱼幼薇赶忙拦住她,一番温言软语,叶安歌才肯坐下来,目光仍然在她脸上梭巡。
她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摆明是想为她分忧,鱼幼薇替她续上一杯茶,把去马场的经历说了。
叶安歌听得专注,待鱼幼薇说完后,她秀眉微拧,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马场全是些男人,臭烘烘的,脏也脏死了。你还不如来我这里,我们这儿不仅有纯种马,环境也更干净敞亮。”
鱼幼薇的眼睛眨得能飞出星星。
“最重要的是,我们那儿教马术的先生都是女子,个个品行端正,绝对不会占女弟子便宜,省得你被那些糙汉揩油。”
鱼幼薇双目一亮,原本黯淡无光的面孔骤然焕发生机,她一把握住叶安歌的手,“叶姐姐,我们多久去啊?我等不及了!”
“你若是有空的话,后天就可以。”
到了马场,鱼幼薇才深刻理解“环境干净敞亮”背后的含义。
这处马场远在郊外,依山傍水,触目皆为青山绿水。马场边是一汪湖泊,湖水呈现出翡翠般的绿色,阳光直射下来,湖底的沙石清晰可见。
最重要的是,这里没那么多汗臭,也不存在走两步就看到一个打赤膊的人,这里的学生都是女子,大家都格外注重个人卫生,更衣室里都燃着玫瑰熏香。
马厩里铺着柔软的稻草,几十匹大小不一、形貌各异的马儿待在其中。有的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唾沫四溅,吃得正高兴;有的卧在地上,精神萎靡;有的伸长脖颈,对过往的行人行注目礼。
叶安歌刚带着鱼幼薇巡视了一圈马厩,迎面走来一个女子。
女子身着一身利落的月白色骑装,看到叶安歌的一刻,她的眸子里盛满欢喜,语调也变得欢快:“叶大统领,是哪阵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阿嫣,我这位朋友想提升马术。你给她选一匹马,再给她分配一个马术先生,一切费用记在我账上。”
闻言,鱼幼薇拽了一把她的衣袖,她面上一热,觉得这种举动有些不妥,刚想抽回手,手背上却多了一只宽大的手掌,手背被人趁机捏了一把。
叶安歌用眼神示意她:“抗议无效,你是争不过我的。”
陆嫣走在最前面,对两人的举动一无所知,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从马场的各种好处讲到自己开办马场的初心。
“我们这样的女子,平时做任务攒下来的钱不少,除去日常花销,总能剩下一些。等腿脚老化,提不起重剑了,就急流勇退,把钱从柜坊里取出来,自己做点小本生意。她们钟爱开茶水铺点心铺,我就不一样了,我从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怎么着也得养群马来玩玩!”
“一直打打杀杀的也不是个办法。”陆嫣低头,发现小臂上的绷带松动,咬着绷带的一头,含糊不清地说道,“手上的血沾多了,晚上睡觉一闭眼就是刀剑乱舞,这样活一辈子,做人还有什么趣味?”
听到这里,鱼幼薇下意识仰头,看向身边的叶安歌。
叶安歌敏锐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与她对视,唇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她的目光里戏谑又炽热,鱼幼薇有些招架不住,仓皇移开目光,难以抑制地想到:“叶姐姐也会有急流勇退的那一天吗?她这么好的人,可千万不能和别人合伙做生意,没准被骗了还帮着别人数钱。”
一时间,她担忧起这位江湖侠客的命运,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这份惆怅没持续多久,就在看到马匹的一刻,转为无边欣喜。
“幼薇,你不是说过,自己很喜欢栗色母马吗?我给你选了一匹,这马性子温顺,也算不上什么高头大马,正好适合你骑。”
鱼幼薇微微噘嘴,面上难掩喜悦。她喂马吃了一块梨,轻轻抚摸马头,说道:“我喜欢栗色母马,是因为在长安的家里养了一匹。多年前,在集贤书院学习时,我一眼就相中了她。”
见她真情流露,两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纷纷望向她。
“她现在还健在的话,估计都有十岁了。”
崔颖时常给她写信,信中会提到鸿光的近况。每每得知鸿光能吃能睡,精力旺盛,鱼幼薇能高兴上好几天。
可上一封信提到,鸿光生了个小病,崔颖请来最好的兽医为它医治,也不知道它近况如何。
强迫自己从负面情绪中脱离出来,鱼幼薇踩上马凳,慢腾腾地上马。
时间一晃而过,她连着来了一周,和马场的众人混熟了。
这里许多先生和学生都很喜欢她,时不时揉揉她的脸,掐掐她的肚子,一些年纪偏大的还喜欢拆开她的发髻,重新给她束发,俨然把她当成了一个精致的布娃娃。
这天下课,鱼幼薇一如既往被簇拥在其中,遭受着多方势力的攻势。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嘴角轻微抽搐。
叶姐姐,这就是你说的不会被揩油吗?
“鱼幼薇,将我昨天教你的内容演练一遍。”陆嫣走了过来,她神色凛冽,周围的人群赶忙散开,很快只剩下鱼幼薇一个人。
“遵命,师傅!”
她利落地上马,动作褪去青涩,多了几分熟练。她骑着马,来到单独划出的一片训练场。
鱼幼薇流了不少汗,九月的风带上一丝凉意,她的头脑被吹得清醒,精神愈发专注。尽管汗水浸湿了背上的衣衫,大腿内侧多了不少淤青,可她却觉得满足,只因为她能看到自己的进步。
她结交了一些从未想过能有交集的朋友,她向这些人播撒善意,这些人亦以真心待她。
她开始明白,世道不是非黑即白的,不能以世俗的价值去评判一个人是好是坏。她以前很向往世外桃源,做梦都想在郊外买一块地,过上隐居生活。现在,她放下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多了几分“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旷达。
她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她想活在当下。
她骑在马背上,熟练地纵马跳过一个又一个路障。
她的身后,伫立着两道身影。
陆嫣曲起手指放到嘴边,吹了一个长而响亮的口哨,她看向身旁的叶安歌,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你知道她在腿上绑上沙袋,围着马场外围跑步的事吧。”
叶安歌不置可否。
“老叶,你眼光不错。这小娘子举止落落大方,一看就是在爱里长大的,我还以为她吃不了这个苦呢。”
叶安歌双手抱胸,目光一直追随着前方的女孩,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不知过了多久,才扔下一句——
“若她遇到一点点挫折,就轻言放弃,她就不是我所想的女孩。”
很快,鱼幼薇的刻苦训练就有了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