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突然开口。
“所以你找了位引路人。”
“嗯。”
阿米娅轻轻点头,剑柄的光粒在指尖跳了跳。
“能不流血就尽量不流血,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博士望着城墙上巡逻队的火把在暮色中移动,突然笑了。
“听起来不用一见面就拔剑,这可太好了。”
“出发前的作战会议上,大家不都这么说吗?”
阿米娅的指尖在战术板上调出伦蒂尼姆的城防数据,密密麻麻的红点像撒在黑布上的火星。
“就算罗德岛本舰全员压上,硬碰硬也只是以卵击石 —— 那些城墙能挡住乌萨斯的舰队,自然也挡得住我们的法术和铳。”
她突然弯腰,捡起块被风沙磨圆的石子,在地上画了个小小的圆圈。
“在找到真正的靶心前,保存力气更重要。”
风里带着城墙内传来的钟声,敲了七下。阿米娅抬头望向远处小队休息的篝火,火光中,因陀罗正和达格达掰着手腕,白轮在给市民包扎磨破的脚踝,每个人的动作里都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 握武器的指节更用力了,谈话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连可露希尔调试无人机的动作都快了半拍。
“您感觉到了吗?”
她轻声问。
“越靠近城墙,大家的弦就绷得越紧。”
但她的目光很快亮起来,像篝火里跃动的火星。
“不过没关系。每个人都把武器擦得锃亮,把法术回路检查了三遍 —— 我们做好战斗的准备了,只是不希望轻易用到而已。”
“那你呢?”
博士的目光落在她紧握法杖的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阿米娅沉默了片刻,篝火的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她突然抬起头,眼底的犹豫被某种坚定取代。
“博士您知道的。”
“可露希尔有她的无人机要守护,因陀罗是为了维娜的承诺,市民们只是想活下去……”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但必须站在这里的人,是我。”
她顿了顿,望向城墙另一侧隐约可见的王宫尖顶,那里曾是维多利亚王族的居所,如今飘着特雷西斯的旗帜。
“或许,还有维娜。”
........................
临时营地的篝火快燃尽了,火星在维娜的矛尖上明明灭灭。她望着城墙的方向,突然低声唤道。
“…… 因陀罗。”
摩根正用布擦拭短刃,闻言抬头时,看见维娜的指节在矛杆上掐出深深的印子。
“醒着呐?”
她把磨得发亮的匕首别回腰间。
“不是说好了眯一会儿?从昨天半夜忙到现在,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维娜摇摇头,披风下摆扫过地上的枯枝,发出细碎的响。
“睡不着。”
她突然站起身,矛尖在地面划出半道弧线,火星溅在篝火的余烬里。
“因陀罗和达格达…… 是不是该回来了?”
摩根啧了一声,踢了踢身边的空酒壶。
“真该让那俩丫头看看,她们自告奋勇接任务,本想让你歇歇,结果倒让你在这儿熬成了望夫石。”
维娜没接话,只是望着城墙投下的巨大阴影。那里的砖石缝里还嵌着当年的箭簇,像某种永远拔不掉的刺。
“我该跟她们一起去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沉甸甸的悔意。
“一闭上眼,就全是当年的事 —— 我们从地道里爬出来,后面是追来的火铳手,达格达的胳膊中了箭,因陀罗背着她跑了三里地……”
矛尖突然深深扎进泥土,木柄都在微微发颤。
“如果她们遇到危险,我该在的。”
维娜的指尖抚过矛杆上的刻痕,那是格拉斯哥帮每个人的名字。
“不,我理应挡在最前面。”
摩根突然走过来,用短刃挑了根枯枝扔进篝火,火星猛地窜起半尺高。
“你当格拉斯哥帮的老大当傻了?”
她的刀刃在火光里闪了闪。
“当年是谁把受伤的达格达塞进干草车?是谁让因陀罗断后时别忘了留三颗烟雾弹?”
她抬手拍了拍维娜的肩甲,金属碰撞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你留在这里,是为了盯着城防图,是为了算好接应的时间 —— 这才是老大该干的事,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短促的哨音,三长两短,是她们约定的信号。维娜的矛瞬间拔出地面,火星在矛尖凝成细碎的光。摩根已拽过披风甩到肩上,短刃在掌心转了个圈。
“听听,说曹操曹操到。”
维娜望着城墙缺口处跃出的两个黑影,突然松了口气,紧绷的肩线缓缓垂下。原来有些牵挂,不是不信任,而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 就像当年在格拉斯哥的小巷里,她总会在最后一个人归队时,悄悄把藏好的面包分出去。
“准备接应。”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矛尖指向营地西侧的隐蔽通道。
“让医疗组把绷带备好,达格达那丫头打架总爱硬扛。”
摩根笑着应了声,转身时瞥见维娜的披风下摆还沾着昨夜的霜 —— 原来她哪是没睡,分明是在篝火旁坐了整整一夜,守着那道只有她们才懂的归队信号。
摩根用短刃挑着块烤得焦脆的野兔腿,油星滴在篝火里溅出细碎的响。她瞥了眼维娜紧绷的侧脸,突然嗤笑一声。
“操心太多容易老,知道吗?”
“不过是回家前的开胃小菜,能有什么岔子?”
她咬下块肉,骨头上的筋膜被嚼得咯吱响。
“达格达那丫头的剑比谁都快,至于因陀罗 ——”
摩根突然压低声音,眼角的余光扫过营地另一头。
“你是没瞧见她出发前磨拳甲的样子,钢爪都快把石头刨出坑了。不给她找点架打,待会进城看到贵族的徽章,保准直接掀人家的马车。”
维娜的矛尖在地面轻轻点了点,火星顺着木纹爬上矛杆。
“她比以前沉稳多了。”
“沉稳?”
摩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把啃干净的骨头扔给旁边的猎犬。
“沉稳的人会跟达格达为了‘谁先爬上飞行器’吵半个钟头?明知道你熬了夜,还在帐篷外比谁的武器更响 ——”
她突然凑近,用短刃挡住维娜的视线,压低声音挤眉弄眼。
“要不这样,趁那俩活宝没回来,我们先溜进城里?”
篝火的光在她眼里跳着狡黠的光。
“你带矛,我带匕首,找家还开着的酒馆喝两杯。反正那俩除了打架啥也不会,只有我最懂你的心思,对吧?”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钢爪撕裂空气的锐响。
“摩根你个长舌妇!又在背后编排我什么?!”
因陀罗大步流星地走来,拳甲上还沾着没擦净的血渍,脸上却泛着红光,显然打了场痛快仗。达格达跟在后面,剑鞘上的搭扣松了半寸,嘴角还扬着没褪去的笑意。
摩根回头时,脸上早已换了副无辜表情,甚至冲因陀罗挥了挥短刃。
“看,我说什么来着?”
她转向维娜,眼底的促狭藏都藏不住。
“是不是比出发前更精神了?这架没白打。”
篝火的火星落在维娜的矛尖上,映出她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像冬雪初融时的第一缕阳光。
“维娜你笑了?”
因陀罗猛地停下擦拳甲的动作,钢爪在掌心顿了顿,眼里满是惊讶。
“从回营地到现在,你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傻丫头闭嘴。”
摩根刚要伸手捂住因陀罗的嘴,就被维娜抬手拦住。
“摩根,谢了。”
维娜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暖意,矛尖在地面划出半道柔和的弧线。
“但你不用费心思哄我。如果连自己的情绪都要让你操心,那我这个老大也太不称职了。”
她望着摩根眼底未褪去的狡黠,又看了看因陀罗和达格达强装镇定的侧脸,突然抬手拍了拍三人的肩甲 —— 拍因陀罗时用了点力,拍达格达时格外轻,拍到摩根时,指尖还故意在她的短刃鞘上敲了敲。
“都去歇着吧。”
维娜的目光扫过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离进城还有两个时辰,养足精神比什么都重要。”
摩根挑了挑眉,把短刃别回腰间,难得没再拌嘴。
“行,听你的。”
达格达望着维娜的背影,突然轻声说。
“城墙内侧的哨卡比情报里少了两个,可能是调去镇压下城区的骚乱了。”
炭火的余温在矛尖渐渐散去,维娜望着达格达走过的地面,那里的沙粒沾着几点暗沉的红。她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营地边缘格外清晰。
“达格达。”
“在。”
达格达应声停下脚步,猩红披风在身后划出利落的弧度。她抬手按住剑柄,指节在金属护手上轻轻敲击着 —— 这是她惯用的放松姿态。
维娜的目光落在她靴筒的褶皱处,那里的血渍已半干涸,凝成深褐色的斑块。
“你身上有血。”
“是敌人的。”
达格达微微侧身,让披风下摆扫过靴面,遮住那些刺目的痕迹。
“我和因陀罗清理最后三个哨兵时,对方的术士试图自爆,溅了些血在身上。”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很好,没有伤口。”
维娜的指尖在矛杆上轻轻摩挲,木纹的凹凸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那就好。”
风卷着远处的谈话声掠过,因陀罗和摩根正在清点战利品,金属碰撞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维娜突然转向城墙的方向,那里的阴影里藏着无数双眼睛。
“那些敌人…… 是深池的人,对吗?”
“是。”
达格达的声音沉了些。
“装备统一,战术配合默契,已经接近正规军的水准。”
她想起那个被钢爪按在地上的小队长,对方格挡时的发力角度、规避时的步伐,都透着熟悉的影子。
“尤其是那个领头的,他的劈砍动作带着明显的皇家陆军训练印记 —— 肩膀下沉的幅度,膝盖弯曲的角度,和我在军校时的教官如出一辙。”
维娜的矛尖突然在地面划出深痕,沙粒顺着沟壑簌簌滑落。
“所以…… 他们曾是维多利亚的士兵。”
“或者说,是接受过维多利亚军事训练的叛军。”
达格达的剑鞘在掌心转了半圈,锋芒在晨光里闪了闪。
“他们熟悉城防布局,懂得利用地形设伏,甚至连通讯暗号都带着军方的影子 —— 就像一群穿着敌人制服的自己人。”
“他们和萨卡兹合作了?”
维娜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寒意,想起那些在城墙上巡逻的萨卡兹哨兵,和深池士兵擦肩而过时的默契。
“他们打心底里瞧不起萨卡兹。”
达格达想起那个小队长临死前的咒骂。
“但这不妨碍他们暂时站在同一阵线 —— 就像两只争夺腐肉的野兽,先联手撕开猎物的喉咙,再回头咬向彼此。”
维娜望着城墙顶端飘扬的萨卡兹旗帜,又看向远处公爵军营地的炊烟,突然低声道。
“他们想瓜分的,或许不只是伦蒂尼姆。”
她的指尖在沙地上点出几个模糊的轮廓,像极了维多利亚的地图。
“外围的公爵们…… 有多少在给深池送粮草?又有多少在为萨卡兹提供军备?”
达格达没有回答,只是将剑鞘轻轻靠在维娜的矛杆上。两柄武器的影子在晨光里交叠,像两道即将刺破迷雾的锋芒。她们都清楚,这座城市的乱局远比想象中复杂 —— 叛军、外敌、摇摆不定的贵族,像无数条毒蛇,缠绕着伦蒂尼姆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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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罗德岛走过了许多地方,是不是也算将花香散播到大地各处了呢?嘿嘿......虽然和莱娜姐姐比起来,我还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但我会尽力让罗德岛变成一个更温馨的地方!
——波登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