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尼子被张诚气势所迫。
张村的这个班底,当时只是一个类似晋文公重耳一样的流亡班子。藏在边境的小村,只是苟且求生。
这些人有理由参与到天下之争上。但是这些人一直克制着,不肯出头。
那个时候出来征战,性质和赵歇韩成之流没什么本质上的差别,也无非是七国余孽试图在新世界争一块天地。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和其它六国后裔的政权一样,被大时代的浪花吞没。
所以张村一直隐忍,甚至始终是在发展实业,而没有试图发展自己的武力,以张村的条件,也许能形成一个数万人的军队,有蒙恬这样有军事经验的将军领兵,但是在整个天下之争里,张村的军力比起最后中原的战争,完全不够看。
秦末战争,始于淮泗,终于淮泗。参加这一场混战的所有英豪,都是淮水、泗水流域一带的人。陈胜吴广是,英布韩信是,刘邦项羽也是。
在此后的两千年里,淮泗地区成为天下混乱的发源地,从刘邦到朱元璋,天下稍有骚动,这里就会燃起滔天烈焰。
这样的烈火,张村根本没有资格置身其间。
推动张村最后舍命一搏的,是刘邦和匈奴之间的那份密约。不问世事的张村,被端到那份密约之上,密约里交易给匈奴的那些物资,一半要落在张村身上。刘汉政权也压根没打算公平交易,而是直接征调——直接抢的。
所以张诚不忍,扶苏不忍,蒙恬不忍。
扶苏蒙恬的立场,可能相当复杂,但是张诚的立场和动机是单纯的——秦汉民族的内部的更替是一码事,异族的掠夺是另一码事。大秦和它所开创的后世帝国,从来不可能接受游牧为核心的经济和文化。
大秦人永不为奴。
这就是张村的所有科技,都砸到了长安一战上的原因。当然,成功了。有必然,也有侥幸。如果不是在白马之围上全歼刘邦集团的所有骨干,如果拖成漫长的战争,也许会非常惨烈,也许张村这点势力就得灰飞烟灭。不是你有旋翼机就能保证取得成功的。
公孙尼子看着张诚,此刻的张诚有一点陌生,和张村那个年轻的学者不太一样,他刚刚宣布了海外仙山的存在,他究竟想引导一件什么事情呢?
“海外大陆的人民,虽然自由、很多大陆和岛屿上的人民真就如同老子所说——民有百十之器而不用,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可是一块一块大陆是孤零零的,很多地方的人民至今都没有发展出金属之器……”
“这样的大陆,他们拥有无尽的土地和财富,却没有保护土地和财富的能力,只要有怀有野心和恶意的人走上这些岛屿,宣称对这些岛屿大陆的土地所有权,接下来就会用他们更锋利的刀剑矛戈乃至火器去这些大陆上烧杀掳掠,最终消灭无数万年生长在这些大陆上的人民……”
“那是罪恶!”
“而我大秦有朝廷、有法度、有与人相处的方法。我们在岭南也没有夺取越人的良田、也没有杀戮越人的百姓,我们给他们法律、教他们文字、传授耕种之术,帮助人民富足!”
“大秦走到那些海外的大陆和岛屿,就会把我们的法律和文化带到这些地方。把大秦的文明带到这些地方。我们本质上是一个喜欢农耕和贸易的文明,我们重视土地,更重视土地上的人民。我们去南方的大陆、去东方的大陆,大秦的人不会大开杀戒,而是在那里开垦当地人弃之不用的矿山、教授他们种植稻麦,把我们的陶瓷和搪瓷杯卖给那里的土人——有土人,我们才有财富。我们没必要去屠杀,只要能坐下来谈生意,生意比战争更长久。而随着教化的推动,最终,哪怕是远海的人,都会成为秦人。”
“大秦是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种文明——我们有武力、有武器,但是我们治理这个世界靠的不是刀剑,而是律法。我们教化万民用的不是宗教神明巫术,而是朴素的道理。既然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文明,大秦也有义务,就是把我们的文明传布到四方。这就是我要让万民去远海的意义!”
“把大秦的种子播撒到四方、大秦的教化播撒到四方,让大秦的旗帜飘扬在每一个村落上空。如果天下都是大秦,则每一个岛屿之间,就不再有战争……”
公孙尼子觉得张诚是疯的。
乌托邦靠的是道德理想,儒家天下一家靠的是道德理想,张诚想用利益引诱朝廷和万民去四海发现新的领土,去征服新的领土,然后实现天下一家。
这可能吗?
“没什么不可能的——日出之地是大秦,日落之地是大秦——地球是圆的,太阳在大秦的土地上永远不落,没什么不可能!”说着说着,张诚觉得这事儿其实也没多难,英国从欧洲一个不起眼的小国,到成为日不落帝国,期间也不过经历了当时的三场战争,耗时不过六十年时间内,大秦此刻的国力远远超过英国,是这个世界上第一强大的国家,也是这个时代唯二的强国之一,大秦此刻的蒸汽动力技术领先维多利亚的英国。如果国家有一个长远一点的政策,以发现-扩张-教化为国策,大秦发现世界的速度、扩张领土的速度还要比后世的西班牙、不列颠快得多。
张诚粗算过,蒸汽轮船绕行地球一周,需要的时间也不过是两个月……
寻找海外的疆土,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不要被历史局限了自己的想象。
“我来了,印第安、澳大利亚人的悲剧,就可以不再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