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卜多力端正的坐在大帐内的一张小几后面、双手扶膝,腰背笔直,双目炯炯看着蒙恬。
“右骨都王在看什么?”蒙恬问。
“久闻蒙恬大名,今日才能一见。”
“见面不如闻名是吧?”蒙恬笑。
“不是。传闻中蒙恬将军凶戾无比,建长城征杀草原,令我匈奴不敢靠近长城数百里,不能南下放牧牛羊……还以为是恶魔身高两丈腰围两丈的无敌巨汉……据说一顿饭要吃掉两个匈奴人,用战马的鲜血来解渴。”
“哪有那么高的人!我平时也就是吃羊肉啃麦饼,和大秦的人都差不多。”蒙恬笑。
“是,今日一见,才知道原来蒙恬风姿翩翩令人心折。”
蒙恬笑了一下。对这种来自敌人的称赞不置可否。敌人无论是妖魔化自己,还是这样当面拍马屁,能令自己有一丝改变吗?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这位是大秦长公主,我军的监军赵芃公主。长公主也是新秦中的城主。”
须卜多力转向赵芃,欠身点头行礼:“公主,新秦中发生的一切我很抱歉。这都是一些小部落自发的行为,并没有得到单于的命令。参加劫掠的也没有我须卜部落的人……”
“我不接受道歉。不过别人给我的伤害,我会自己报复回来。至于你说的没有得到单于的命令,这个话你信吗?”赵芃面若寒霜。
“这……”
“我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一个国家有约束他臣民的责任。来攻打新秦中的是匈奴人,那我只能把这个账算到单于身上——既然单于宣称他是草原的主人,那么我新秦中的居民在城外,哪怕是被羊撞到、被马踩踏,甚至走在路上跌落到旱獭的洞子里受了伤,我都会算作是单于的责任。现在是我新秦中城被破,新秦中数千女子被侮辱欺凌,382名女子被虐凌致死,这件事就是匈奴人的责任,就是单于的责任。”
赵芃合起眼前的木简,轻轻放到一边,赵芃的手指纤长优美,看着就是拿针线摸琴弦的女子,结果却走到战场上,拿起了霰弹枪。
“参加攻打新秦中的匈奴人,都是罪犯。无论他们参与到哪一步,他们都是罪无可恕的罪人。我已经按照大秦法律,持械攻寨,应该分尸,他们的女人孩子要连坐服苦役!现在我已经按律诛杀了三万多人,跑了几千个,右骨都王你回去跟匈奴单于说一下,逃跑的这几千个我需要抓回来正法,他们的女人孩子也都需要送回来服苦役!”赵芃冷冷的说。
“匈奴草原上,哪里能用秦法!”副使中行说插话。“何况新秦中本就是越境筑城,你们先到了匈奴的地方!是你们犯规在先。”
“大秦旗帜所在,就是大秦的领土!”赵芃叱喝。“我的旗子插在新秦中的城墙上,你们眼瞎没看见吗?”
“监军身为大秦长公主,应该通晓秦律,熟知两国之间交往的规则,您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你tm谁啊?我和匈奴使臣说话,你瞎bb什么?”赵芃在军中日久,说话自然已经没那么优雅秀气,难免如粗豪汉子一样,有无数需要打码的口头语。
“外臣所见的大汉公主很多,这言语风度如长公主的,可没有一个,也不知道公众的礼仪都是怎么教的,人人都说秦人粗鄙,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中行说反唇相讥。
中行说曾经是汉朝的宦官,随着宫中和亲女子陪嫁到了匈奴,对宫廷礼仪相当熟谙。拿针线守规矩的公主,中行说见过不少,但是在军帐大营中拍桌子的公主,是真没见过。
“骨都王……约束一下你的部下吧?”蒙恬哼了一声。
须卜多力抬手虚按了一下,止住中行说的话。
“下臣失礼,小王替他给长公主殿下道个歉。不过两国素无划界,新秦中城位于长城以外,正在牧人放牧的草原,遇到部落侵袭,也是有可能的。草原上没有秦律,都是弱肉强食。大秦劫掠无数匈奴部落,如果都按照秦律劫掠城寨的律条,是不是秦军也要被分尸?”
“新秦中已经在大秦财政部建档了,土地房屋人口都有账册,城头有大秦的旗帜。你说新秦中是匈奴的草原,证据在哪里?”赵芃淡然的说。
须卜多力一愣。
这什么情况?
“草原自古就是匈奴人游牧的所在,你们先建城后建档,是欺我匈奴没有文字吗?”中行说呼得站起,脸涨得通红。
“就是欺负你没有文字啊!”赵芃瞟了一眼中行说。
中行说在宫中侍奉贵人很久,对上流社会了解也算是很多,知道贵人们平素说话做事都极为讲究,用词文雅、心气平和。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一个完全不讲道理的公主,双眼通红怒目而视。
“长公主和我见到的秦人可不一样呢……”须卜多力微笑着说。
“你见过几个秦人?”赵芃哼了一声。
“几年前,我在这片草原路过,见到一队秦人的行商,虽然是千里贩运货物,不过那一队商人的首领气质出众,一见令人心折,我还记得他的名字,说是上郡高奴县的商人张诚。可惜后来没机会去上郡一见这位商队首领,也不知道他现今如何?也想向蒙恬将军打听一下,上郡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他现在生意做得怎么样?”
蒙恬和赵芃对视了一眼。蒙恬微微笑了一下:“这位商人,现今是我大秦的巩侯,国务顾问,九卿第一。”
“九卿哪里有一个国务顾问!”中行说又插话。然后开始絮絮叨叨的跟须卜多力分说,大秦三公九卿,九卿以奉常为首,依次分别是哪些岗位。
“这位副使对大秦的朝政倒是很熟悉啊!”赵芃哼了一声。
“在下来匈奴之前,也在大汉皇帝刘邦的宫廷中行走……”
“那你为何到了匈奴?”
“在下随大汉和亲的队伍来到匈奴,蒙单于不弃,现如今做了单于的管家……”
“你本是伪汉公主的属员,就投靠了匈奴做了单于的走狗?”赵芃问。
“连大汉的公主都是单于的女人,我做了单于的管家又有什么奇怪的?”
“公主,她现在好吗?”赵芃忽然想知道当年和亲的大汉公主现在过得如何。
“天不假年,公主已经故去了。”中行说咂吧一下嘴,似乎还有话想说。
“公主故去,为何匈奴并不曾有只言片字来长安报丧?”
“死了一个女人而已,还要报丧吗?”中行说哼了一声。
赵芃皱了皱眉。
这个中行说,看着就是面目可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