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陆贾听到这个名字就有点头大。
毕竟,自己这半生纵横天下游说无数,但是被人用枪指着自己的头,说“你猜猜我还有没有子弹”,也就那么一次。
那个平静的年轻人内心有一种独有的疯。
“这个张诚,其实在始皇帝时期就成名了……”陆贾说。这段日子以来,他也打听到了一些关于张诚的往事,张苍就是自己的师兄,这些事儿还是很容易知道的。
“那会儿他才六岁,被匈奴人掳掠,路上用炭气的方法,毒杀了整整一个小部落,四十多人!”陆贾确定的看到赵佗的瞳孔收缩了起来。
“扶苏蒙恬后来也是托庇在张诚的家乡张村,据我师兄右相张苍说,张诚算是一代数算大家,在张村开设工坊无数,短短数年,已经是天下最富的富商……没有之一,张诚麾下巧匠无数,这次我携带的礼物中,琉璃鼎彝、搪瓷盆、精钢刀枪,都是张诚麾下的工坊所制。据说楚汉战争时期,刘邦军队所用矛戈,七成来自张村……”
赵佗的手似乎抓紧了一下裤腿。
“扶苏复辟,张诚居首功。因此被封为巩侯,紧邻洛阳,封邑万户。皇帝对巩侯的信重无与伦比。这次我去巩邑看过,巩侯封地有良田千万亩,据说足以供养200万秦军一年用度。”
对张诚的真实情况、技术能力,陆贾也是一知半解,所以介绍的时候,只是从财富这个角度讲解了一下,至于张村科技到底是什么样子,有什么力量,陆贾是儒生,学文科的,理工科那些他哪儿懂呢!
对赵佗来说,一个北方的大商人,那就不值得一提。君王在意的只是世间的硬实力:谁的兵多、谁的地广。
“陆贾啊,我离开故土已经多年,不知道我父母先祖的墓地可还安好?”
“这我可不知道,北面打了十多年仗,山河破碎。不过今上继承了始皇帝的律法,应该不会有人去破坏他人的坟墓吧?毕竟破坏坟墓最高可以死罪。”
陆贾只用这样一句话把赵佗关心的问题糊弄过去,毕竟,赵佗父母的坟墓,并不在蒙恬扶苏关注的范围之内,朝廷没那么无聊,刨坟掘墓改风水从来都不是大秦法治的作风,大秦的法治是把你抓回来,公开审判,五刑加身,诛三族……
大秦相信现世报,对鬼神风水保持一定的尊重和距离……如果鬼神有用,那还要皇帝干什么!
赵佗对这个回答倒是很满意。既然现在的大秦依然如始皇帝时期一样尊重法律,那么很多事就有边界,就知道能怎样应对了。
“既然这样,陆先生,我有意派我的一个儿子带人回乡祭祖,修葺一下坟墓,你看如何?我们现在这个情况,能保证我们的安全不?”
“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是还待我回到豫章以后,派使者问询一下陛下的旨意……”陆贾说。其实现在在番禺请旨也没什么难度,使团就有电报机,但是消息回的这么快,赵佗未必相信,或者相信了又要刨根问底,牵扯出别的麻烦就不好了。
“陆贾,你老实说,你来的时候,皇帝怎么说,我若是归附,有什么好处?”
“天南三郡重回大秦,赵将军您可封彻侯,邑万户。封地可以定在您的老家真定。子孙可永继爵位罔替。”陆贾也老老实实的掀开底牌。
大秦的封爵,彻侯就到顶了。万户的彻侯已经超过许多古今知名是功臣,白起那样的人连彻侯的边儿都没有摸到过。
如果能不打这一仗,朝廷也愿意付出金银财宝,但是制度所限,大秦是郡县制的国家。就没有诸侯这一说,差的东西就只能用黄金铜钱之类的财宝给补。
赵佗嘿然不语。
良久,才喃喃的说:“我赵佗来南越已经很多年了,早已习惯了南越的气候。南越这里。越人多、民风野蛮,我用秦法来教化他们,却并没有什么成效。到现在百越之人互相争斗的风气依旧严重。而山林之中多贫困,你也看到过,男人女人连衣服都没有,只能住在山洞树洞里,吃生肉生鱼……疫病也很严重……”
“百越土人,言语和我们秦人就不通,很难管理的。他们只信会讲百越土话的人。我们派下去的官员没什么用。而且即便设置郡守县令,百越收不上什么税来,相反,朝廷还要花大价钱维持百越三郡治理,这是大负担。我劝皇帝和朝廷重新考虑百越设郡县的事情……”
“还是请陛下考虑我赵佗熟悉百越的情形,不然就留我在百越这里帮助朝廷守土,随便给我封个什么王,我必然守住这南天的疆土……”
“请带我转告蒙恬将军,百越气候炎热、多雨潮湿,秦人的盔甲弓弩在这里全都发挥不了作用,就算蒙恬有三十万大军南下,可是屠雎前车之鉴,难道不值得担忧吗?人在这世界上,善始容易善终难,一辈子的英明,折在这该死的百越,岂不是可惜?”
赵佗的话说的诚挚至极,让人觉得他才是大秦第一忠臣。
陆贾看了看赵佗,微微一笑。
“赵将军”
“怕是除了赵佗,再没人能镇得住这百越的百万军民……你看看这宫室、这城池,都是赵佗来了以后建设出来的,要我把这些亲自建造出来的屋舍城池拱手送人,很难啊……何况赵某人在南越之地建造的并不是一座城……”赵佗淡淡的说。
终究是舍不得眼下的权势和富贵,也不相信秦军南下能轻易破关,能把自己如何。
陆贾离开南越的时候,面色和初来时一样,既没有欣喜,也没有沮丧。
随行的车队上装满了赵佗给皇帝陛下的回礼。
犀角、象牙、成箱的珍珠、大块的琥珀、闪耀着七彩光华的贝壳……不可谓不贵重。给陆贾的礼物只是数量没这么多,但是珍贵是一样的珍贵。赵佗父子做事还是很有章法的。
陆贾收了礼物,却对这些贵重之物看都没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