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伸手查看眼睛情况的时候,另一只手下意识放在大祭司尸首的头顶上,想要扶住对方的脑袋,等到松开手的一瞬间,一缕长发随着她手指的抬起而滑落下去。
祝余皱了皱眉。
如果说面前的已经是一具干尸了,或者说已经腐烂到只剩白骨,那脑袋上面的头发比较容易脱落倒也还说得过去。
可是面前的这位大祭司,样子看起来说是栩栩如生可能略显夸张,但别说是腐蚀,距离干尸都还有很大的差距,抛开已经干瘪了的眼珠子不算,更像是一个因为饥寒交迫而面黄肌瘦的活人的模样。
照理来说,这种情形下,他的眼珠不应该如此干瘪,而他的头发也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脱落。
祝余心中此时已经有了一个更加确定的猜测,她蹲下身,伸手小心翼翼捏住大祭司的下颌关节,将他原本紧闭着的嘴巴打开来。
他的嘴巴一张开,还没等祝余伸手去碰,口中便掉落出了几颗牙齿。
祝余见状不再犹豫,将那大祭司的尸首小心翼翼地放倒在地上,大祭司原本盘坐着的腿微微散开了一点,在这个过程中,头发也又掉落了不老少。
祝余先借着光亮看了看大祭司的口内,只见他的牙龈并没有完全干瘪萎缩,除了因为没有唾液的浸润显得格外干涸之外,就和一个大活人没有太大区别。
可是他口中的牙齿,随便用手碰一颗,都是松动的,一不小心就直接掉落下来。
祝余愈发笃定,从怀里摸出自己的那个牛皮小包,迅速将大祭司身上的白色袍子散开来,露出他的胸膛,而她则从牛皮小包中拿出自己的那柄乌铁长柄小刀,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在他从胸口到脐下,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片刻之后,祝余将那大祭司的袍子重新穿好,看不出有任何不妥之处,她这才感觉到自己从身下传递而来的一种恶寒,收好刀具,起身的时候摸了摸自己的双腿,这才发现刚刚太过于专注,竟然没察觉到自己两腿冰凉,就好像刚刚从冰窟窿里被人拽出来一样。
她这时候才又仔细留意了一下地上的那黑色的光滑石板,伸手摸了摸,乍一触碰就和寻常的石板没有两样,再多放一会儿,寒气便慢慢渗透过来。
这不就是小山楼里面将自己硬生生从昏迷中冻醒过来的那种诡异的石板?
祝余抿了抿嘴,起身活动一下发僵的双腿,确定行走起来不会太僵硬,这才往符文符箓撑起来的帐子外头走,回到陆卿身边。
“师父,”她煞有介事,继续用半大孩子的口吻对陆卿说,“我仔细验看过了,那个大祭司已经死得不能再死,死得透透的了!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过去一直都有服用丹药的缘故,所以吃下去的那些丹砂起了作用,让他死而不腐,恍若在生一般。”
“确定如此?”陆卿也装样子地问。
“徒儿确定!”祝余答得笃定,实际上也笃定无比。
方才她都从那大祭司的肺管里看到了隐隐约约银亮亮的小圆珠了,这不就是丹砂之毒入了骨髓的表现嘛!
她没说出来的是,这死而不复除了有那大祭司一身丹砂里面煎炼出来的巴砂汞毒的影响之外,与这整个屋子也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死了……”几个护卫对这个结论当然也不至于感到意外,只是原本吃不准,这回有了佐证倒也就更加确定了。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个愣头愣脑地开口问:“神医,你要不要亲自瞧上一瞧?”
归根结底,他们对这个半大小徒弟还是不怎么放心,就算是回去交差,他们也不敢跟梵王说,就只有神医身边的小徒弟看过而已啊。
陆卿沉默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我来亲自眼看自然可以,但你们需到外面等候,不可打扰。”
几个护卫对这个要求倒是表现得十分爽快,点点头就拔腿往外走。
反正这大祭司已经死了,那四个跟他一起闭关的护法更加不可能是活的,他们也就不担心这神医有什么旁的念头。
毕竟没什么事儿,谁在几具尸首面前,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几个人便答应着,径直走了出去,把屋子里的空间留给了陆卿祝余他们四人。
“方才,该验的你都已经验看过了?”陆卿等那些人走了,这才迈步来到大祭司的尸首跟前看一看,“其他那几个需不需要同样查验一番?”
祝余这会儿也正在一个护法的尸首跟前蹲下身,扒开那人眼皮瞧瞧,发现里面是一样干瘪的眼珠子,转过去对陆卿摇摇头:“那倒是不用,该看的方才都看差不多了。
那大祭司不光是肺里面,就连心也是一样,里面能看到许多细小的汞白流珠,那绝非短时间之内能够形成的,在死之前应该也是中毒颇深。
看来这大祭司不光给梵王炼药,他也给自己炼药来吃,给自己身边的这些心腹护法都炼药来吃……
以我的判断,这五个人应该是在进入这间闭关的房子之后不久就死了。”
“所以他们是因为身体里面满是汞白流珠,所以才死而不腐?”
“这是一方面的原因。”祝余摆摆手,蹲在地拍了拍那块黑色的光滑石板,“这里的石板,与小山楼密道里那块异常寒凉的石板一模一样。
有了这么个东西,就好像是将他们五个人的尸首放在冰窖里面一样,再加上门窗上封了模板,外面又用三合土密密实实封起了一道一尺多厚的土墙,彻底让这屋子变成了一个里外风息不同的密闭空间,这也让尸身不腐多了一重保障。”
陆卿闻言,蹲下身去摸了摸地上的石板,果然一股寒意窜上手心。
他站起身,正要开口再问问祝余,忽然听到外面的护卫大喝一声:“什么人——!”
随即便是一阵兵刃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