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光透过政务大厅东侧的玻璃幕墙,洒在中部督导小组即将启程的行李箱上。李一凡站在楼梯口,望着那几只写有“制度推进专项任务组”标识的箱子,目光略显凝重。
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星城样本”将不再局限于潇湘一隅,而是沿着西线进入云岭、黔南、巴渝等深度治理盲区。试点,不再是模拟推演,而是真刀实枪地撬动一省甚至一地的治理方式。
陈晓峰翻看着最新更新的试点图谱。西线首站确定为“岷州”——一个既有工业包袱又承载改革实验任务的典型西部城市。其“环保数据虚报”“水利工程低效”及“群众上访频发”问题,早已上过部里通报。中央选它开刀,是要打头阵、立规矩,也是要传一个信号:不是只有星城能跑得快,每一地都要上墙。
出发前夕,李一凡主持召开了试点督导誓师会。会议没有套话,只有一张任务表和一句话:去之前先想清楚,墙建不起来,回来就下岗。
所有参会人员人手一份《星城绿单操作细则》,加盖“中部督导专班”钢印。陈晓峰私下找了几个年轻干部谈话:“别以为西部软,群众更硬;墙没立稳,你以为的客气就是拖。”
当天傍晚,专班一行六人踏上西行列车。为避免引发外地误判,整个督导团队以“数据核验小组”名义低调入驻。岷州市府并不知情,只在前一天接到“上级抽检工作流程透明化程度”的通知。
副市长马力主动请缨接待,对外称是“生态大数据对接交流会”。但就在专班抵达当天早晨,岷州政务内网流出一则通知截图,引发广泛关注:通知称“所有涉政平台数据报送暂停48小时,进行后台同步校验”。有人一眼识破:“来了,是那套问责机制。”
第一晚驻地布置极为简陋,陈晓峰拒绝了岷州安排的酒店,直接入住政务云计算中心办公楼顶层值班间。他让人搬来三块白板,在上面写下六个字:“项目、节点、责任人”。另一侧,则是岷州过去三年通报问题清单,红条如血,密密麻麻。李一凡在群里留言:“调阅问题墙样板,明日对接搭建场地,三天立墙。”
次日清晨,西部首块“群众监督墙”在岷州广场搭建完成。与星城不同,这次采用了模块化拼装,便于拆解移动。墙体刚落地,便有路人驻足围观。一位退休教师拉着专班干部问:“这是从星城学来的那套吧?”得到确认后,他点头:“听过你们那边三天清账的故事,就等你们来这儿。”
墙体搭建完毕,最先贴上的不是绿单,而是“红卡榜”——岷州市过去两年被省级及中央信访系统点名的项目与人员。包括“龙河治理延宕”“园区搬迁虚报投入”等十余项顽疾。马力看到后面色一沉,低声道:“这也太……直接了。”陈晓峰回应:“要的不就是直接?”
当天傍晚,岷州市委召开临时工作协调会。书记亲自主持,会议不到一小时,直奔主题:三个问题谁来答、两个名单何时交、群众代表在哪挑。李一凡坐在角落,只说一句话:“明天上午八点,墙下听你们回答。”消息传出,全市主要职能部门一夜无眠。
第三天清晨,岷州广场格外热闹。群众代表从社区、行业、网络平台三路选出,名单在市府外屏滚动播放。七点半前,已有百余群众围在墙下,手持问题清单等待“点题”。首轮是关于“园区搬迁”的群众追问,一位中年妇女当场质问:“我家拆了四年,至今未拿到复建指标,谁批的假验收?”
负责该项目的住建局副局长满头是汗,翻出材料反复查对。陈晓峰走过去,开麦:“资料可以调,问题不能拖。十五分钟内答不出,红卡锁定。”现场鸦雀无声,直播弹幕却疯狂刷起“硬问责”“这才叫官民对话”。十分钟后,副局长承认“前期资料口径处理不规范”,引发现场一阵低语。最终红卡锁定,他本人也在“再审名单”中被列首位。
午后,第二场“群众监督答辩”继续进行,主题转向“水利工程进度滞后”。一位老农拿出照片:“这条渠,去年说春节前完工,我春播三季全靠水车拉,结果每月都来拍宣传。”负责部门辩称“是管线外包单位协调不畅”,现场哗然。李一凡把话筒递给群众代表:“你怎么看?”对方回:“我看得见渠没水,看不见你们管了谁。”此言一出,满场静默,直播刷出“这才叫代表”。
当天傍晚,岷州“群众问题墙”正式上线八个事项跟踪清单,并同步开放“问责回溯入口”。群众可查阅过往承诺、兑现情况、责任人处理结果。上线第一小时点击破三万,成为当地政务系统访问量最高的页面。省委督查室转发链接,标题为:“墙不是你不认识群众的借口。”
夜间九点,李一凡、陈晓峰与岷州市主要领导进行闭门会谈。市长提出:“是否可设过渡期,逐项推进?”李一凡放下杯子:“这就叫慢上墙,等于是不上。”书记苦笑:“那你们打算来几轮?”陈晓峰抬头:“先来一轮‘假回执’清理,凡是系统内显示完成、群众未认领的,一律复审。”书记点头:“你们这个打法,确实不留情面。”
当晚,“假回执复核清单”在内部传出,其中包括“生态修复”、“搬迁回购”、“水务调度”等七大类项目,涉案金额超过两亿。马力在内部群里发出一句话:“过去我们怕闹,现在要怕没群众。”陈晓峰看到截图,回了一句:“这是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