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星城被一层薄雾笼住,省政府大楼前的石台仍留着昨夜雨痕。八楼指挥间早已灯火通明,三联屏循环播放岳州、衡山、星城三地的流程图,红黄绿点如心电脉冲般跳动。
陈晓峰把最新“承诺复盘栏”贴到墙面中央,顺手在白板上勾出三条硬线:缺项—影响—时限同框,改动双签加旁路见证,系统抖动走硬路径。他压着嗓音交代:“今天,不讲漂亮话,只让流程自己跑。”
会前最后一次材料校核,组织部与纪委仍在拉锯。许宏志把“三类名单”又往前推了一格,建议把两名“可调整”提前待岗,避免连线时出现纰漏;王平把“形式合规回溯”摊开,指着两处“事后补签”冷声提醒:“名单之外,只要再发现一例补签,先停职,再处理。”陈晓峰在旁默默做记号,心里明白:今天台上每一句话、每一个画面,都有人盯着放大。
九点,大礼堂内的灯光缓缓亮起。正前方三块大屏拼成一面光墙,左侧竖挂“群众倒计时机制专题汇报”,黑底白字,肃穆简练。台下靠前一排坐着群众代表与企业代表,胸牌上标注“旁路见证—轮值”;媒体席的长枪短炮排列成林,指示灯闪烁。
赵建国与李一凡自侧门入场,座次依规,书记居中,省长左首,纪委、组织、政研分列两翼。会场里没有迎宾乐,只有纸页翻动和机械校时的细响。
连线提示灯亮起,四九城端口已接通。主持人简要致意后把话筒让到赵建国手边。赵建国没有铺陈,目光扫过会场,开门见山:“这不是一场表演,而是一张试卷。潇湘要交的,不是故事,是流程。”
他抬手示意,光墙上三地短片同时启动,画面切到岳州:超限样件拦截,封样—复验—双签—旁路留痕,一组流程连成绿色长链;衡山紧跟:缺项—影响—时限三栏强制同框,广播条滚动倒计时,三分钟热备切换;星城压轴:异常预警弹出,回滚锁定,群众轮值见证位入镜,口述—签名—短片—时间戳四合一证据链齐全。
短片结束,屏幕定格在三块“承诺复盘栏”上:岳州“备用与校验同频在线”,衡山“热备自检每日两次广播”,星城“旁路见证群众轮值”。签名行密密麻麻,时间戳如细钉排齐。会场陷入一瞬的静默。李一凡起身走到话筒前,语速不快:“潇湘没有遮掩。
暗访三轮,红卡十四,黄卡七十二,全部上墙;群众复盘签字三百零六次,隐藏为零。我们总结三条硬规:一,缺项、影响、时限不齐,提交键就是灰的;二,凡改动,双签加旁路见证,不留痕等同造假;三,系统抖动先走硬路径,三分钟切备,五分钟广播,十分钟公示。谁绕过,先红卡后处理。”
他停了一秒,继续把视线投向群众席:“干部行不行,不是上级一句话,而是群众手里的秒表。”主持人点头,邀请三位群众代表上台。岳州代表先开口:“我们不是来挑刺,是来把流程看清楚。秒表在手,谁在谁现,谁签谁当。”
衡山代表接着说:“按钮灰了,干部才不怕担责。把影响写明白,企业心里才不慌。”星城代表最后一句掷地有声:“旁路见证让我们能坐上台前,错不可怕,怕的是看不见、追不上。”
四九城会场的镜头切到几位部委领导。有人低声互换看法,主持人简短点评:“敢晒红卡,不躲,说明对制度有信心。流程细节可圈可点,回头请把模板发来,我们组织条线研讨。”屏幕回到星城,掌声并不热烈,却整齐而沉稳。
赵建国顺势收束:“潇湘不是没有问题,而是敢于把问题交给流程、交给群众。下一步,能在潇湘跑通的,争取在更多地方跑通。”
汇报转入问答。四九城端提了两个直球:一是红卡如何避免“暴力合规”,二是群众倒计时是否引发“形式主义”。李一凡不绕弯:“红卡不是目的,倒计时也不是鞭子。
每一张红卡都要附三件东西:错误截图、补救路径、群众复盘签字。没有第三件,不准销号。至于形式主义,我们把最容易作假的两个口子堵死——硬框必填、旁路见证视频留痕。形式能作假,秒表作不了假;截图能伪装,时间戳骗不了人。”
问答间,台下几位厅局长神情渐稳,笔尖快速划线。媒体席有人把“硬框—双签—旁路—时间戳”四个词圈成一组。
主持人示意暂告一段,屏幕切回三联图的实时画面:岳州库区自检通过率上升,衡山报关周期缩短到二十八分钟,星城改动双签覆盖率逼近百分之百。李一凡没有再解释,只点了点屏幕右下角的“群众承诺已完成”字样。
汇报结束的铃声轻响,光墙黯淡。人群缓缓起身,空气像被悄悄放了一个口子,一些压抑的气息涌出来,又很快被纪律的无形线拉回去。媒体开始围拢群众代表,镜头对准那几行字、那一排签名。
陈晓峰收起备用U盘,长出一口气,指尖仍微微颤抖。他小声问:“省长,我们过关了吗?”李一凡看着还未完全熄灭的屏幕:“过没过,不看掌声,要看流程明天是不是还能照这速度跑。”
午后的小范围复盘在省委小会室进行。王平拿着暗访回溯清单,提醒两处边角:一是个别单位在“承诺复盘栏”写得虚,要有可核条目;二是群众轮值要防“熟面孔固化”。许宏志接过话题:“组织部把轮值名单抽盲盒,每周公布号码,不公布姓名,现场核对证件。
可复制的十六人马上前移到省直教员组,可培养的三十二人分片区结对。”赵建国点头:“名单不是吓唬人的,是把能跑流程的人往前推,把不愿跑的请下去。”
会外的走廊里,议论声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尖利。有人悄声感叹:“这回连线算稳了。”也有人憋着话不说,只把手里的笔敲了敲本子。
几名年轻干部围着群众代表请教怎么写“影响说明”,被对方一句话堵住笑:“就按你家报账那样写,谁付钱、付多少、晚了谁吃亏。”刘字写得歪歪扭扭,却一针见血。
傍晚,舆论场迅速发酵。多家财经媒体同步推出“流程会说话”的剪辑,标题里第一次不再用“质疑”,而是用“拆解”。评论区里,支持与谨慎并存,但“看得见”“追得上”成为高频词。
外省几家口岸与园区在业内群里要模板,问得很客气:“硬框与热备的阈值如何设置?”陈晓峰把标准值与证据链样表发过去,末尾多加了一句:“别抄格式,抄逻辑。”
夜色合拢,省政府大楼的灯仍未熄。问题墙前,人群散去,只剩值守干部与保洁员在灯下说话。那三行新鲜的承诺仍在发光,墨迹已干,时间戳清清楚楚。李一凡从侧门出来,在墙前停了片刻,伸指把“群众轮值”几个字轻轻抚平。他转身上楼,步伐不紧不慢,像是在给脚下每一格地砖计时。
办公室的窗外,旗杆在风里笔直。陈晓峰把当日联排的原始视频、截图与群众签字电子档一一归卷,贴上编号。他学着李一凡的口气念出背胶上的字:“能看见,能追溯,能倒计时。”
随后,他把“可复制—可培养—可调整”的名单再校对一次,旁边夹了一张小纸条:建议把两名“可培养”提前放到教员组跟班一周,原因是群众反馈里多次提到他们“能听、能改、能解释”。
深夜十一点,赵建国的电话才打过来。话不多:“汇报稳了,接下来别松,按你们说的,把三件套继续往下压。别想着一口吃成胖子,先把最容易作假的口子全堵住。”
李一凡应声,放下电话,在工作本扉页写下两行字:流程先跑通,人心再归队;名单先落地,风气就能扭。他合上本子,回望那面光墙似的窗,心里明白:今天只是答卷,明天才是日常。
楼道的灯逐一级熄灭,唯独指挥间还亮着一盏。技术员在最后一次压测“硬框必填”的容错率,运维在对“热备切换”的延迟做微调,门户编辑把“今天改了什么”写成白话放上首页第一条。
陈晓峰揉了揉眼睛,对屏幕里那条曲线轻轻点头:别抖,继续跑。屏幕右下角的秒表光点一闪一闪,像在回答他——时间在场,制度就不怕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