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他才这么点大,性别意识都没有,你多虑了。”
他还是固执地冷着脸说:“不可以,要洗,也该是我来。”
我被他这话噎得一愣,随即哭笑不得:“你帮他洗?就你这副冷面阎王的模样,别把孩子吓出个好歹来。”
荒婪眯起眼睛,面具下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我自有分寸。”
说着便要去拉宋栖梧的手。那孩子吓得直往我身后躲,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看你,把孩子吓成这样,你能有什么分寸啊。”我连忙护住宋栖梧:“他才经历那么多可怕的事,现在最需要的是温和的照顾。”
荒婪在外人面前永远一副生人勿近的大冰山模样,就算宋栖梧没有经历灭门事件,见到他这样子也会被吓哭吧。
“我来照顾。”又是板着脸,干巴巴的一句话:“我帮他洗,你不可以。”
语气不容置疑,竟直接上前一步,伸手将宋栖梧从我怀中拎起。
孩子吓得连哭都忘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像只被老鹰逮住的小鸡崽,四肢僵硬地悬在半空。
他将近一米九的个子,身强力壮的,拎起宋栖梧简直轻而易举。
“你轻点!”我急忙起身,看着他粗鲁的动作心疼不已,这一刻也不知道到底是心疼宋栖梧还是心疼他,毕竟,他也有伤在身。
荒婪低头看了看手中瑟瑟发抖的孩子,动作略显生硬地调整了下姿势,将宋栖梧抱在怀里——如果那堪称“抱”的话。他的手臂僵硬得像两块木头,孩子的半个身子还悬在外面,和抱我的力道完全不同。
“我自有分寸。”他重复道,抱着孩子转身就往浴房走。
我放心不下,紧跟在后。只见荒婪将宋栖梧放在浴房的小凳上,自己则站在一旁,盯着孩子发呆。
“你先帮他脱衣服啊。”我忍不住提醒。
荒婪像是被提醒了什么重要步骤,伸手去解宋栖梧的衣带。那双执剑时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连个小小的衣结都解不开。他试了几次未果,竟直接并指为刀,轻轻一划——
衣带应声而断。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
宋栖梧低头看着断成两截的衣带,小嘴一瘪,眼看又要哭出来。
“别哭。”荒婪生硬地命令道,伸手去脱孩子的外衣。他的动作毫无技巧可言,几乎是把衣服从孩子身上扯下来的。
我实在看不下去,上前一步:“还是我来吧。”
“不必。”荒婪侧身挡住我,继续与宋栖梧的衣服斗争。我的角度已经完全看不到宋栖梧了。
不一会儿,一件破破烂烂的华服从他的身前扔了出来。
浴桶里热水氤氲,荒婪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直接背对着我拎起宋栖梧,将他放进了浴桶。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孩子吓得尖叫,双手紧紧扒住桶沿。
“荒婪!”我忍不住喝道:“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他皱着眉,盯着浴桶中瑟瑟发抖的孩子,仿佛面对着一个棘手的难题。良久,他才拿起一旁的水瓢,把热水往宋栖梧头上浇去。
宋栖梧的眼睛被水淋得睁不开,嘴里还进了好大一口水,像溺水一般,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把嘴里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吐了出来,自己用手抹掉了满脸热水,无助地看着我。
“姐姐……。”
“你轻点!”
都给我看紧张了,真怕他一不小心把宋栖梧淹死了。
荒婪的动作依然生硬,涂抹皂液像是在给兵器上油,搓洗时更是毫无章法。宋栖梧被他搓得左摇右晃,小脸上满是委屈,却不敢反抗。
我看得心疼,却也注意到荒婪刻意避开了孩子的眼睛,洗头时用手掌小心地挡着水流的方向,深怕皂水进入孩子的眼睛。
当他洗到宋栖梧身上那些烧伤时,动作明显轻柔了许多。那双沾满泡沫的大手在那道伤疤周围小心翼翼地清洗,仿佛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疼吗?”他忽然问,声音低沉。
宋栖梧怯生生地摇头。
荒婪不再说话,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渐渐地,他的动作不再那么生硬,给孩子冲洗时,也会用手试好水温,再缓缓浇下。
洗浴完毕,荒婪拿起一旁的大布巾,将宋栖梧整个裹住,然后连人带布一起抱出浴桶。他抱着孩子的姿势依然别扭,但至少不再像刚才那样令人揪心。
“好了。”他将裹得严严实实的宋栖梧放在地上,语气中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我上前检查,发现宋栖梧虽然被搓得浑身发红,但确实洗得干干净净。宋栖梧抬头看着荒婪,小脸上带着几分畏惧,却也有几分新奇。
午后暖阳斜照进廊下,为青石板镀上一层金辉。宋栖梧沐浴梳洗完毕,沉临也正好回来。
换上干净衣衫的宋栖梧坐在花厅里,对着满桌饭菜吃得狼吞虎咽。他放下碗筷的时候,已经开始不住地“点头”,不到半分钟,就伏在桌边沉沉睡去。
“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我轻声吩咐沉临将孩子抱进厢房,替他掖好被角。
刚退出房门,就见荒婪步履匆匆而来,伸手就要推门进去。
“别吵醒他。”我侧身拦住:“死里逃生这么久,好不容易能安心睡一会儿。”
荒婪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缓缓收回。他站在廊柱旁,目光透过窗棂望向榻上蜷缩的小小身影,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在午后光线下显得格外分明。
“当年”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我也是这般年纪遇见了你。”
我倚在廊柱旁,斑驳树影洒了满身。细算起来,十一年前他确实与现在的宋栖梧差不多的年纪。
“那时你就像一束光。”他转过身:“照进了我最不堪的岁月。”
我抬眸看他,忽然想起陆祁砚总叫他“兄长”,又想起他化名“阿五”的事。
“南夏的五皇子。”我轻声道出猜测:“怎会有过不堪的岁月?”
阳光透过枝叶间隙,在他墨色衣襟上跳跃。他静默良久,唇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却未答话。远处传来几声鸟鸣,更显得此刻的寂静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