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的舷窗被紫灰色的雾气笼罩,随着距离拉近,那片被“展开”的城市逐渐映入眼帘——像是有人将整座城市揉碎后,又强行铺成一张巨幅的立体拼图,建筑的钢筋、玻璃、家具,甚至居民晾晒的衣物,都以平面形态层层叠叠,在扭曲的光线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那里就是这次崩坏的爆发地点吗?”雷电芽衣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舷窗,看着下方那片违背所有物理常识的区域,喉咙有些发干。即使在资料里看过无数次,亲眼所见时,那种对认知的冲击依旧让她心头发紧。
梅比乌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作战服的袖口,金属手环在她手腕上发出轻微的嗡鸣。她扭头看向雷电芽衣,淡粉色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只剩下一种近乎冷硬的认真:“考虑好了吗?如果怕死的话现在掉头也不晚。”
梅比乌斯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舱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回头,意味着远离这场九死一生的赌局,意味着不必直面维度扭曲的恐怖,只是……
雷电芽衣迎上她的目光,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用说了,梅比乌斯。我可不是动不动就轻言放弃的人”
“呵,随你”
随后运输机在距离城市边缘数十公里处悬停,下方的地面已经开始浮现诡异的涟漪。梅比乌斯看着舷窗外扭曲的树影,指尖在空间锚定装置上敲了敲:“再往前飞就得跟着一起‘变软’了,下去吧。”
舱门开启,两人跃出机舱,稳稳落在一片枯黄的草地上。起初几步还算平稳,脚下的泥土带着熟悉的坚实感,风里甚至能闻到远处树林的气息。
可随着不断靠近城市,周遭的景象开始悄然变质。
最先出现异常的是视线——远处的树木顶端像是被融化的糖,微微向下耷拉,原本笔直的小道边缘泛起波浪状的褶皱,像透过沸腾的水壶蒸汽去看世界,一切都在持续的、轻微的波动中扭曲变形。雷电芽衣眨了眨眼,试图聚焦,却发现那些直线边缘始终在眼角余光里微微晃动,如同水下光线的折射,虚虚实实,让人头晕。
“啧,开始了。”梅比乌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抬手按住太阳穴,绿色的发丝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该死,明明还没有进入那片区域就变得这么麻烦”
雷电芽衣深吸一口气,却猛地感到一阵反胃。明明站在平地上,脚下却传来类似船舶摇晃的起伏感,地面像被灌满了水的海绵,每一步踩下去都带着不真实的弹性。眩晕感顺着脊椎往上爬,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翻江倒海,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
这不是普通的晕船或眩晕。更可怕的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排斥——大脑在疯狂尖叫“不对劲”,就像明知1+1绝不可能等于3,却被迫盯着错误的答案看,每一秒都在违背认知的根基。
雷电芽衣强撑着往前迈步,脚下忽然一阵虚浮,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直直朝前方跌去。
“啊!”她下意识闭眼,预想中的撞击并未传来。睁开眼时,撞进的是梅比乌斯近在咫尺的视线,对方正稳稳托着她的手臂。
“站稳。”梅比乌斯别过脸,绿色的发丝滑落遮住半张脸,语气里的嘲讽裹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度,“再摔一次,我可未必能抓住你。”
芽衣低头看了眼脚下——刚才踩空的地方竟陷下去半寸,地面像被水泡软的纸,正缓缓回弹。她攥紧手里的太刀,金属柄传来的凉意让她清醒了些。
“这里的空间已经变得有些不稳定。”芽衣轻声道,抬眼时正对上梅比乌斯转过来的目光,那双淡粉色的眸子在昏暗里亮得惊人,雷电芽衣沉默片刻后才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刚才……多谢。”
梅比乌斯嗤笑一声,转身往前走,步伐却刻意放慢了半拍。“与其谢我,不如盯紧脚下。要是在这里折了,别说律者,连只崩坏兽都能笑话你。”
随着两人越往深处走,那股异常感便从模糊的“错觉”彻底凝成了触手可及的“现实”。
前方不远处的路牌明明近在眼前,仿佛再跨两步就能摸到,可每往前迈一步,那路牌就像长了脚似的往后缩一分;刚想停下定神,脚下还没站稳,路牌又骤然撞进视野,几乎贴到鼻尖——距离感在这空间里成了最荒唐的笑话,忽远忽近,乱成一团麻。
更糟的是记忆里的来路,像是被橡皮擦反复涂抹过,轮廓越来越模糊,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灰白。明明只是穿过几条街的距离,却因为方向不断颠倒、远近反复错位,让人觉得仿佛在原地打转了半个世纪,每一步都踩得格外沉重。
“梅比乌斯,你还能坚持吗?”雷电芽衣喘着粗气问道,额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她感觉自己像背着几十斤重的巨石,每抬一次腿都要耗尽全身力气——这不是错觉,是周围的重力场彻底乱了套,时而重如铅块,时而又轻得发飘。
梅比乌斯瞥了她一眼,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呵,反正比你好。”
她的脸色看起来确实平稳,只是说话时,衣摆正不受控制地向上飘起,像被无形的风托着。与雷电芽衣相反,梅比乌斯只觉得身体轻得离谱,仿佛下一秒就会飘离地面,连脚下的触感都变得虚浮,像踩在蓬松的云层里。
两人并肩走着,却像是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重力场。雷电芽衣的每一步都陷在泥沼般的滞涩里,梅比乌斯则像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唯有彼此的存在,才能证明她们仍站在同一片扭曲的空间里。
“这样下去不行。”雷电芽衣咬了咬牙,启动维度锚的同步模式,手腕上的蓝光与梅比乌斯的手环呼应着闪烁,“重力场紊乱会撕裂我们的相对位置,必须保持在同一重力层。”
梅比乌斯挑眉,却没有反对,只是往她身边靠了靠。当两人的距离缩短到一米内时,雷电芽衣突然感觉肩上的重压减轻了些,而梅比乌斯漂浮的身体也微微下沉,脚尖终于碰到了实地面。
“还算有点用。”梅比乌斯瞥了眼同步闪烁的手环,语气缓和了些,“别光顾着喘气,看前面。”
雷电芽衣抬头,只见一扇铁门不知何时已经“移”到了侧面,门后隐约能看到一片更扭曲的空间,建筑的平面像书页般层层翻开,露出里面蠕动的光影。
“记忆开始混乱了吗?”梅比乌斯突然问,声音难得带了点认真,“刚才走过的路,你还能想起几步?”
雷电芽衣一愣,脑海里的路线图像被泼了墨的画,只剩下模糊的色块。她摇了摇头,心头升起一丝寒意。
“正常。”梅比乌斯说着,却不动声色地往她身边又靠了靠,“空间在篡改认知,保持距离吧,这样至少不会走散。”
随着继续前进,前方的建筑轮廓正一点点从混沌中剥离,变得清晰起来——诡异的是,不仅能看到外墙斑驳的砖石,连内部的梁柱、楼梯,甚至深埋在墙体里的管线都像被“剖开”般,一层叠一层地暴露在视野中。这景象无声地宣告着:她们两个正在逐渐靠近那个升维的存在。
“梅比乌斯……我们快到了……”雷电芽衣下意识转头,话音刚起便猛地顿住,瞳孔骤然收缩。
她竟能透过梅比乌斯的皮肤,隐约看到其下骨骼的形状,甚至脏器的轮廓在绿色衣料下若隐若现,像一幅被强行透视的解剖图。
“梅比乌斯,你……”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不用说了。”梅比乌斯打断她,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波澜,只是抬眼看向她,目光锐利“看看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在她眼中,雷电芽衣同样如此——皮肤仿佛变成了半透明的薄膜,脖颈处的血管、胸腔里起伏的肋骨,都清晰得令人心惊。
“我自己……”雷电芽衣猛地低头看向双手,心脏骤然一紧。指尖的触感变得模糊,更让她恐慌的是,双手的轮廓竟在视野里微微“散开”,像是有无数细小的线条正试图将它们从手腕处剥离、展开,彻底违背了肢体原本的形态。
“这地方的空间在‘解构’物质。”梅比乌斯抬手按了按手腕上的装置,淡蓝色的光芒亮起,两人身上的“透视”感才消失,“把手上的装置打开吧,否则的话我们可能会像那些建筑一样,被强行摊成一张平面图。”
梅比乌斯的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冷硬,可指尖微微泛白的力度,却暴露了内心的凝重。
手腕上的装置亮起稳定的蓝光,那股将身体“拆解”的力量终于退去,两人的身形重新凝实,呼吸也随之平稳了几分。
当她们抵达城市边缘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一道闪烁着奇异光泽的边界横亘在前方,它不像任何已知的物质,更像是一层不断流动的肥皂泡膜,表面泛着非欧几里得几何特有的扭曲光斑,每一秒都在变幻出无法用三维逻辑理解的形状。边界之内,是彻底的混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远近高低,无数色彩与线条在其中翻滚、折叠,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与揉乱的线团被强行塞进同一个空间,任何试图用语言描述的尝试都显得苍白。
即便有稳定装置护体,站在边界前,两人仍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引力在疯狂撕扯,时而将身体往边界里拽,时而又向外推,骨骼仿佛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梅比乌斯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崩坏能特有的腥甜。她回头看向雷电芽衣,眼神里褪去了平日的嘲讽与漫不经心,只剩下前所未有的郑重:“雷电芽衣,最后提醒你一次——这是真正的最后一次。跨过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雷电芽衣迎着她的目光,握紧了太刀。刀柄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坚定而沉稳。她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绝:“不用了,梅比乌斯。既然走到了这里,就没有退缩的理由。”
她的目光越过那道诡异的边界,望向那片混沌的深处。那里,正是一切的源头,也是她们必须抵达的终点。
梅比乌斯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似认可的弧度。她转过身,抬手按在边界的“膜”上。
“那就——走吧。”
话音落,两人同时迈步,穿过了那道闪烁着扭曲光辉的边界,踏入了那片连光与空间都能被撕碎的混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