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缺正准备接过酒壶。
可下一个瞬间,他眼前的世界忽然一晃。
视线骤然变化!
这里碧树参天,草木旺盛。
林若缺伸出去的手刚好接过对面夏木木递过来的茶水。
“你现在心神震荡,喝杯茶水缓一缓。”女娲的声音传来。
林若缺抬头。
女娲身披星辰为纱,长发流淌若星河,正望着自己。
林若缺看向女娲,内心有颇多疑惑想要问,可刚一张口,便听女娲说道;
“先把茶喝了,稍后我自会为你详细解说。”
“好……”林若缺点点头,将杯中茶水饮尽,感觉自己激荡的情绪平复了很多。
“你是否疑惑,我先前究竟为何要让你前往塞拉利昂。”
林若缺点点头。
女娲缓缓解释道:“我兄长的权柄之中,最为重要的两个概念便是【虚无】和【存在】,它们如同太极八卦的阴阳两色,交织在一起,便是万物生生不息。”
“而我让你直面塞拉利昂的消失,就是让你感受【虚无】。”
“如今你已经基本能领悟【虚无】的意义,等你以后将【存在】的意义也彻底理解,你基本上就能将这份权柄完全掌控。”
“原来如此……”林若缺苦笑道。
林若缺抬头看向女娲娘娘,“娘娘,既然您是这世间仅存的两位创世之一,也是秘境规则的制定者、拥护者。”
“那敢问娘娘。”
林若缺深吸一口气,语气恭敬,但却有着明显的质问:“塞拉利昂这个国家的毁灭,也是因为您的意志吗……”
“只是因为弱小……便要被毁灭吗?”
夏木木一下子窜到了林若缺面前,呵斥道:“你小子疯了?竟敢质问娘娘?”
“无妨。”女娲挥手,让夏木木退下。
女娲那永恒宁静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万千星辰流转,一丝极其罕见的……可以被称之为沉重的情绪,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林若缺。”女娲的声音依旧温婉,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穆与穿透力,“你已见过‘暗世界’三位原初主神的力量,感受过祂们的冰冷与无解。”
“与你交手的那名伊祖尔其本身就是受到了暗世界的污染,他的那座祭坛更是连接着暗世界三位原初之一【腐城母体】的意志。”
女娲看向林若缺,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国度,因为自己的虚弱,国运的亏空,已经被污染太多,随时可能成为【黑潮】蔓延向整个世界的跳板!”
“秘境毁灭一国,是为阻止【黑潮】以一国为踏板,蔓延至整个维度!”
“以少数之毁灭,换取多数之存续,为世界整体续命。”
“我,无法,亦无权阻止规则的运行。”
林若缺如遭重锤,浑身剧震。
他并非第一次听闻暗世界的威胁,但将其与国家级秘境的毁灭本质如此清晰地联系起来,依旧如冰水浇头。
那数百万人的消亡,竟成了维系世界脆弱平衡的牺牲品?
但这一切……却又的确是合理,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办法
“所以……他们只是……一个被‘处理’掉的危险节点?”林若缺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女娲点点头,眼中掠过悲悯:“你可以这么理解。”
“并且,伴随着【上帝】的背叛,秘境已经开始衰落,被暗世界悄悄污染的国家也开始越来越多,塞拉利昂只是刚开始……”
“越来越多……”林若缺重复着这个词,拳头在不自觉中紧握。
他感觉世界仿佛一个巨大的沙漏,沙子正从底部悄然流逝。
“所以你需要抓紧变强。”
“领悟‘虚无’,是掌控我兄长权柄的第一步,也是通往‘存在’的基石。”
女娲的声音如清泉流淌,再次强调着本源的力量,“你需要时间去沉淀,去消化这份沉重,去思考如何在‘虚无’的深渊上,构建‘存在’的桥梁。”
存在?
林若缺看向那片意识空间里倒映的虚无焦土。
哈图、卡伊迪、奥苏梅纳最后不屈的身影,孩子们凝固的惊恐,救济院断壁最后的轮廓……都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规则的冷风里。
那里甚至连一座墓碑都无法立起。
但他们……始终都存在于自己的心里。
“我明白了。”林若缺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愤怒、不甘、质疑……并非不存在,而是在冰冷的规则面前被强行压下,淬炼成了一种更坚决的决心。
女娲凝视着他良久,“归去吧,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意识骤然抽离,不老村葱郁的景象瞬间褪色,再次被那片刺眼的、一望无际的青灰焦土所取代。
冰冷干燥的风卷着尘埃打在脸上,带着死亡的气息。
露西依旧静立在几步之外,似乎有些好奇地看着正在“发愣”的自己。
林若缺将对方仍举在空中的酒壶收回,并开口道:“我该走了。”
露西缓缓转过身,眼眸看向林若缺,没有探究他刚才的短暂失神代表了什么。
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微弱的嘶哑:“你去哪?”
“我准备回华夏了,”林若缺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得回去述职,还要写十万字的检讨报告,写完才能回家。”
露西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但她感觉对方有一个可以【回家】的地方,似乎真好。
“可是我……没有家可以回了……”
当她彻底将识海中天使与恶魔的意识融合之后,她曾感应到那位名为【上帝】的召唤。
对于自己曾经信仰的上帝亲自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极为激动。
但当【上帝】要求自己执行【方舟计划】之后,她还是拒绝了。
她也因此失去了上帝的眷顾,也已不适合再回到梵蒂冈。
露西那句近乎呢喃的“没有家可以回了”飘散在死寂的焦土上。
林若缺沉默了几息,“那就跟我走吧。”
“跟你……走?”露西微微一怔,“去……华夏?你们……能接纳我?”
“接纳?”林若缺嗤笑一声,像是在嘲讽露西的天真,又或是在讽刺些什么,
“谁说要接纳你了?”他转过身,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我是你的债主。你这条命还在我这里存着呢。”
“所以,你现在基本上属于我的‘财产’,我带着我的‘财产’,有问题吗?”
露西张了张嘴,哑然。
有问题吗?
好像有,也好像没有。
“来不来随你。”
林若缺也不等她回答,转头拍了拍臂膀上缠绕的小白:“走了,小白。回家写检讨。啧,十万字,要不你帮我也写点……”
小白碧玉般的蛇头一脸幽怨地看向他,似乎在表示:“你看我有手吗,让我帮你……”。
露西看着林若缺已经迈开步子。
犹豫两秒。
“等等。”露西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林若缺脚步未停,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又迅速压平。
两人一蛇的身影在广袤无垠的空间中赶路。
半个小时后,一架通体哑光黑色的华夏制式专机,精准地停在两人面前空旷焦土的边缘,引擎低沉的轰鸣声撕裂了死寂。
舱门无声滑开,舷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