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时间,幻曜辰的意识彻底沉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定境之中。
在永恒世界命运神殿的王座上,他模糊的身影仿佛化作了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塑,唯有其身后缓慢旋转的双子座星徽,以及周身极其微弱流淌的星辰雾霭,证明着他的意识并非沉寂,而是在进行着极其精微而艰难的修复。
最初的修复过程痛苦而缓慢。他的精神本源如同被烈日暴晒后彻底龟裂的大地,每一丝缝隙都透着极致的干涸与疼痛。
那缕得自小黄龙的温暖龙源,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渗入这片广袤的裂土。
过程并非滋润,反而更像是某种缓慢的、带着轻微刺痛的重塑。
幻曜辰的全部意志都用于引导这缕细流,小心翼翼地避开最脆弱的“裂痕”,将其引导至相对完好的区域,先稳固基点,再图修复。
这个过程需要难以想象的专注与耐心,任何一丝急躁都可能造成更深的损伤。他如同一个最精密的工匠,用颤抖却坚定的手,一点点缝合着精神的创口。
当最初的痛苦逐渐适应,龙源气息开始与他的精神力产生细微的共鸣。
干涸的“大地”终于开始贪婪地吸收这珍贵的养分,一丝丝微弱的新生精神力如同早春的嫩芽,从裂缝深处极其艰难地钻出。
这些新生的力量纤细而脆弱,却蕴含着勃勃生机。
幻曜辰的意识引导着它们,让它们彼此交织、联结,如同编织一张无形的网,逐步覆盖和加固那些裂痕。
神殿内的星辰雾霭似乎也受到牵引,更加主动地汇聚而来,融入他的意识体,加速这一过程。
他的感知开始逐渐恢复清晰,虽然依旧虚弱,但已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绝望的枯竭。
新生精神力越来越旺盛,如同溪流汇成小河,潺潺流淌,逐渐填满那些龟裂的沟壑。
剧烈的刺痛感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充盈的舒适感。裂痕被逐一抚平,精神本源不仅恢复了原状,甚至在那股精纯龙源和星辰雾霭的洗礼下,变得比之前更加凝练、纯粹,隐隐透出一种内敛的微光。
幻曜辰的意识彻底稳固下来,感知变得空前敏锐,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精神世界内每一丝力量的流转。
他知道,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接下来只需温养,便可彻底恢复,甚至更上一层楼。
就在他感觉即将圆满收功之时,幻老那低沉的声音再次温和地响起,如同暮鼓晨钟,敲在他的意识深处:
“收敛心神,固本培元。新生之力如幼驹,需细细调教,方可如臂指使,切不可贪功急进。”
这声音如同一道稳固的屏障,瞬间抚平了幻曜辰因力量恢复而自然产生的一丝躁动。
他立刻压下所有杂念,不再追求速度,而是依照幻老的指引,开始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梳理和巩固那新生的、蓬勃的精神力,让它们彻底与原有的根基融为一体,圆融无碍。
当最后一丝精神力被完美纳入掌控,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平静感充斥了他的整个意识。
他缓缓地、真正地“睁开”了眼睛。
王座之上,他那模糊的身影变得凝实了许多,虽然依旧笼罩在神秘之中,但那种虚弱的苍白感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蕴光华、深不可测的气息。
那双于意识中显化的眼眸,比以往更加深邃、明亮。
历时三日,不眠不休,于永恒世界中,他终将透支的精神力彻底修复,宛若新生。
遥远的现实维度,潜艇的休息舱内,躺在床上的幻曜辰,那苍白如纸的脸色早已恢复红润,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悠长而平稳。
他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主控舱内,莱恩蜷缩在副驾驶座上,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憔悴不堪。
这三天,对他而言,比穿越胶兽巢穴、甚至比遭遇伪神之战更加难熬。
他不敢离开主控舱太久,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幻曜辰苏醒的迹象,或者更糟——错过任何来自外界的危险警报。
尽管他根本不知道那些复杂的仪器到底代表着什么,只能死死盯着生命体征监测屏上那条稳定却令人心焦的平稳曲线,以及声纳屏幕上那片死寂的、没有任何大型生物靠近的空旷。
他试过给幻曜辰喂水,用湿毛巾擦拭他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甚至对着他毫无反应的身体语无伦次地说话,从回忆大学时光到咒骂这该死的北海,再到近乎乞求地让他快点醒来。
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沉默地坐着,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巨大的恐惧和孤独感如同深海的压力,无时无刻不在挤压着他的神经。
他无数次将手悬停在那些闪烁着诱人光芒的控制按钮上,却又无数次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来。
他不会开潜艇。
这个认知像冰冷的镣铐,锁死了他任何试图做点什么的冲动。
他害怕自己一个错误的操作,会启动什么自毁程序,或者更糟,引来他们根本无法抵抗的存在。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绝对的静止,维持现状,守护着昏迷的幻曜辰,并将一切希望寄托于这台精密机器能够继续正常运转,以及幻曜辰能够如期醒来。
突然——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呻吟从休息舱的方向传来。
莱恩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膛。他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一把推开虚掩的舱门。
只见床上,幻曜辰的眼睫剧烈颤抖了几下,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黑色的眼眸初时还有些涣散,似乎无法聚焦,但很快,锐利和清明便迅速回归,如同拨开云雾的寒星。
他下意识地想要撑起身体,手臂却因为长时间的昏迷和虚弱而一软。
“别动!”莱恩几乎是扑到床边,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嘶哑,“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昏迷了三天!整整三天!”
幻曜辰的动作顿住,他看了看莱恩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不堪的脸,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虽然虚弱但正在迅速复苏的力量,特别是那变得异常凝练和充盈的精神力,心中已然明了。
他重新躺回去,目光扫过舱室内的一切,确认潜艇处于静止悬浮状态,所有系统运行平稳,再看向莱恩那副快要崩溃的样子,一个清晰的推论瞬间形成。
(这家伙,在这三天里,恐怕除了守着他和必要的生理需求,什么都没敢做。)
(甚至连驾驶座都没离开多久。)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幻曜辰心底微微荡开,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惯常的、略带苍白的平静。
“三天……”他低声重复了一句,声音还有些沙哑,随即抬眼看向莱恩,语气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揶揄,“看来你把潜艇照顾得不错,至少没把它开到海沟里去。”
莱恩一愣,随即一股混杂着委屈、后怕和愤怒的情绪猛地冲了上来:“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你知道这三天我是怎么过的吗?!我他妈差点吓死!”
幻曜辰看着他几乎要跳起来的样子,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尝试着再次缓缓坐起身,这一次,动作虽然慢,却稳了许多。
“放心,”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再次投向主控舱的方向,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我既然醒了,就没事了。”
他掀开薄毯,双脚落地,虽然步伐还有些虚浮,但已然站稳。
“走吧,”他对依旧愣在原地、情绪尚未平复的莱恩说道,“三天没动静,我们该看看,这片海域到底给我们准备了什么‘惊喜’。”
说着,他率先向主控舱走去,背影依旧挺拔,仿佛那三日的昏迷与煎熬从未发生。
莱恩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如释重负的叹息,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