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高昌城外,气氛已截然不同。
昨日还略显空旷的戈壁滩上,如今已是人声鼎沸,羊咩马嘶之声不绝于耳。
成千上万的西域各族百姓,驱赶着成群的牛羊,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他们眼中闪烁着期盼与好奇的光芒,都是为廉价得不可思议的大唐货物而来。
高昌城外,依托庞大车队临时设立的“互市”,俨然成型。
一排排临时搭起的木棚下,堆积如山的瓷器、铁锅、丝绸、茶叶,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唐军士卒盔明甲亮,在刘仁愿的指挥下,维持着互市的秩序。
临时从瓜州、沙州、尹州抽调而来的账房、伙计们则忙得脚不沾地,用手语与胡人们讨价还价。
看着一小包茶叶换一只羊,一个铁炖锅换20只羊,他们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光。
爽,实在是太爽啦!
魏驸马心不是一般的黑,不过他们喜欢!
其实与胡商们比起来,魏驸马算得上是大善人。
否则西域的百姓们,也不至于驱赶牛羊,来高昌城外换物资。
游侠林峰随着人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他简直无法相信,短短时间内,魏驸马竟能营造出如此浩大的场面。
王腾热情地揽着他的肩膀,将他从喧嚣的集市中拉出,走向不远处的一片绿洲。
那里赫然矗立着几座新建的,带有明显汉式风格的庄园。
白墙灰瓦、阙楼高耸,在一片土黄色的西域风貌中,凸显出难得一见的汉唐建筑风貌!
“瞧见没,林峰兄…”
王腾不无自豪的指着那片庄园:
“那就是咱们这些先来弟兄们,搏出来的产业!魏驸马说话算话,只要肯出力,富贵就在眼前!”
走进王腾的庄园,里面亭台楼阁虽不及长安精致,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大量胡杂仆役穿梭,竟也有了几分世家气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腾的话匣子彻底打开。
“兄弟我算是来得早的。跟着驸马爷派来的管事,先是帮着平整土地、修建水渠。
这高昌故地,只要水到位,就是良田啊!
后来驸马爷的商队来了,我又带着几个招募的胡人护卫,负责一段商路的安全。
驸马爷论功行赏,不仅给了金银,还直接赐庄园和田地。
允我在此安家立业,招募流民耕种。所产粮食,商队高价收购。”
王腾压低了声音:
“不瞒你说,驸马爷所图甚大。这哪里是简单的做生意?
你看那互市换来的牛羊,一部分就地屠宰,制成肉干充作军粮,皮子鞣制后运回中原。
另一部分健壮的,则被圈养起来,听说以后要建立大规模的牧场。
更重要的是,驸马爷用‘廉价’的货物,几乎掏空附近部落积累多年的财富。
他们除了牛羊,还有什么能拿来换的呢?此消彼长啊!”
林峰听得心潮澎湃,又不禁疑惑:
“可是现场宰杀制作肉干充当军粮,那…那得要多少食盐啊!
再说如此多的财富聚集于此,难道西域诸国的王室、贵族就眼睁睁看着?
他们就没点小心思??”
王腾嘿嘿一笑,眼中满满都是崇拜之色:
“区区一点食盐,算得了什么。我听关内的盐商们讲,魏驸马掌控的盐业,占大唐的六成呐!
至于高昌的王室与贵族,量他们也没有那个胆子。真惹恼了大唐,派五万大军轻轻松松给推了。
你知道西域现在缺什么?缺干活的奴隶啊!!
你瞧瞧我的庄园里,干活的都是奴隶,有胡杂奴、有白胡奴,甚至连昆仑奴都有!”
“啊??”
林峰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
“我…我看庄园里有不少唐人,他…他们都不用干活?”
“让唐人干活??”
王腾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忘记我们游侠在大唐关内,是什么样的存在吗?
人嫌狗弃呐!!
哪怕这样子,我们游侠在西域,也是最高贵的存在。
让西域的唐人干活,不存在的!!”
林峰以一种震惊的眼光看着王腾,心里直接卷起惊涛骇浪,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我尼玛!
人嫌狗弃的游侠,在西域竟然是高贵的存在!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同时他对魏叔玉的谋算,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哪里是纨绔子弟?
分明是深谋远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臣!
“王兄,那我等接下来该如何?”林峰急切地问。
“驸马爷早有安排!”
王腾笑道,“像你这样新来的游侠儿,身手好的会补充进商队护卫,或者去房将军麾下的‘猛虎卫’,去震慑那些胡兵。
另一部分,则要继续向西,去当大唐的斥候!
深入更远的西域城邦,甚至靠近大食人的势力范围。
散播消息、绘制地图、收集情报,这才是博取最大功勋的路子!”
林峰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王兄,我愿往西,请为我引荐。”
……
与此同时,魏叔玉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却不如外面集市那般火热。
薛万彻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玉哥儿,事情有些蹊跷。侯将军的先锋营已抵达碎叶附近,却停了下来,并未急于寻找大食主力决战。
反而派出多股小部队,清扫周边小股势力,像是在…在巩固地盘?
而且他派人传来军令,催促我等加快粮草转运,语气颇为严厉。”
武媚娘在一旁静静地煮着茶,眼眸低垂,却将每一个字都听在耳中。
魏叔玉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容:
“姑丈不必忧心。侯大将军用兵老辣,稳扎稳打也属正常。至于粮草嘛…”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姑丈只怕会意错了侯帅的用意。你安心回漠北吧,西域的事情就莫要掺和,免得惹火上身。”
“啊这…”
薛万彻心里满满都是失落,看在丹阳公主的面子上,他薛万彻才会提点一二。
那曾想将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着实令人可恨呐!
“行吧,既然玉哥儿有主见,彻这就返回漠北。”
看着气鼓鼓离开的薛万彻,乔师望的语气颇有些疑惑。
“玉儿,薛将军一片好心,为啥不将实情告诉他?”
“姑丈你不知道,薛姑丈是个大嘴巴。万一在西域说些什么,传到陛下嘴里可不好!”
乔师望先是愣了下,随即恍然大悟。
正说着。
帐外传来房遗爱粗豪的声音:
“玉哥儿,俺老房回来啦。哈哈哈…那些胡崽子一开始还有些刺头,被俺和刘仁愿联手砍了几个,现在老实多了!
就是嗷嗷叫着想问,什么时候能开拔去打仗,他们也好抢点战利品!”
话音刚落,房遗爱高大的身影走进来,带来一股风沙和血腥气。
魏叔玉示意他坐下,亲自给他倒了碗果酿: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俊哥儿做得对。
告诉他们战利品会有的,但要看表现,更要听号令。
谁要是敢炸刺,或者劫掠友邦百姓……”
魏叔玉的笑容冷了一下,“你俩的横刀,都不是摆设。”
“放心吧!”
房遗爱拍着胸脯,“对了,玉哥儿。我在整顿那群胡兵时,发现几个突厥小酋长私下嘀咕,好像提到什么‘金狼旗’、‘王庭旧部’什么的。”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武媚娘斟茶的手微微一顿。
薛乔师望皱紧了眉头,侯君集麾下主力,就是五万突厥降众!
魏叔玉慵懒的神色彻底消失,变得锐利无比。
他轻轻敲着桌面,忽然对房遗爱吩咐:“席君买率三千玄甲军已到高昌,你们仨联手,再将胡蛮大军好好整顿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