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眼,目光扫过林默与柳如烟,声音清冷如雪:「我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他现在所处的状态,是一种罕见的‘假死’,或者说,是‘寂灭’——一种介于生死之间的奇异平衡。能不能醒来,何时醒来,全看他自己的意志与机缘。」
柳如烟抓住这渺茫的一线希望,急切追问:「那我们能做什么?」
「等。」云梦仙子吐出一个字,却重若千钧,「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守护他,等他自己苏醒。任何外力干涉,哪怕是一缕灵气的扰动,都有可能打破他识海中那种微妙的平衡,让他万劫不复,永堕轮回。」
林默听懂了。
师兄现在的状态,就像一只被自己封印起来的茧,外面看似安静无害,内里却是风暴中心。是化蝶重生,还是腐朽成泥,无人可知。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此地不宜久留。苏婉儿虽已被反噬重伤,但她背后势力庞大,谁知道是否还有同党潜伏于此?一旦消息泄露,林逸将成为所有人觊觎的目标。
「我们回宗门。」林默果断下令,声音坚定如铁。
云梦仙子却摇头,眼神锐利如剑:
「不妥。」
她语气平静却不容反驳:「林逸刚才动用的力量,太过惊世骇俗。你们能保证宗门里没有其他势力的眼线吗?他现在毫无反抗之力,一旦这个秘密暴露,他会成为所有修士眼中最耀眼的猎物——无论是为了夺取他的气运,还是窥探那股诡异的‘道韵’。」
林默沉默了。
他知道她说得对。清虚门虽为正道大宗,但派系林立,暗流涌动。人心比刀锋更冷,利益比烈焰更烫。
「那……去哪里?」柳如烟六神无主,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无助与恐惧。
云梦仙子沉吟良久,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目光落在林默脸上,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决断:
「去我的地方。」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有力,「我的洞府,在云梦泽深处,与世隔绝,方圆千里无人踏足。在那里,我可以保证无人能打扰他,也不会有人知晓他的存在。」
林默凝视着她,这位女子强大、神秘、冷静如渊,对林逸的态度既非敌意,也非单纯的善意,反而像是某种更深邃的探究——如同一位炼器师面对一件即将成型的神器,既敬畏又渴望。
把师兄交给她,安全吗?
他内心挣扎,却别无选择。
最终,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却坚定:
「好。但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他必须亲眼看着师兄,直到他醒来,哪怕只是守着他的一口气,也要等到奇迹降临。
云梦仙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未再多言,只轻轻一挥拂尘——
一柄巴掌大小的碧玉小舟凭空浮现,晶莹剔透,宛如星辰坠落凡尘。她将其抛向空中,小舟迎风而长,顷刻间化作一艘三丈长的华美飞舟,悬浮于云端之上,流光溢彩,宛若仙境。
「上来吧。」
林默小心翼翼地抱起林逸的身体,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仿佛抱着的是整座山岳。柳如烟紧随其后,寸步不离,眼中泪痕未干,却已燃起新的信念。
飞舟无声启动,划破云海,掠过天际,化作一道翠绿流光,消失在苍茫远方。
而在他们离开许久之后,那间破败的石室中,一道扭曲的影子从墙角缓缓浮现,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扩散开来。
影子发出一阵桀桀怪笑,声音低沉诡谲,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道德经》……无字天书……有意思,真有意思……」
「一个身负如此大气运的小子,竟然陷入了『道解』的寂灭状态……这是天赐良机啊!」
「苏家那个蠢丫头失败了,不代表本座也会失败。嘿嘿嘿……林逸……你的身体和气运,本座就却之不恭了……」
影子渐渐凝聚成模糊的人形,一步踏出,便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飞舟穿行于云海之上,罡风被一层淡绿色的光幕隔绝在外,悄无声息。舟内,死一般的寂静。
林默单膝跪地,用最稳的姿态将林逸的身体抱在怀中。师兄的身体冰冷得吓人,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若非胸口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起伏,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抱着的是一具尸体。
他抬起眼,视线越过师兄苍白的脸庞,落在飞舟前方那个孑然而立的背影上。
云梦仙子。
这个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探究的兴趣」?这算什么理由。修士的世界,最不值钱的就是「兴趣」,最值钱的,是能带来实际利益的筹码。师兄现在展现出的力量,那近乎「道」的本源之力,就是最大的筹码。
她真的只是为了救人?
还是……另有图谋?
林默握紧拳头,心中翻涌着无数疑问与不安,但他知道,无论前路如何艰险,他都要走下去——只为等待那一日,师兄睁眼,重新站在阳光之下,如同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林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骨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空气攥成实质。他不信——不是不信云梦仙子的修为,而是不信这世间竟真有如此超然的存在:随手一挥便召出法宝飞舟,气息深不可测,如同渊海般静默却暗藏雷霆。
一个能拥有这般力量的人,怎会是烂好人?
她的洞府,名为「云梦泽」……听起来像极了古籍中记载的仙境秘境,宛如九天之上遗落人间的一缕清梦。可谁又能说得清,这看似温柔的湖光山色之下,是否藏着足以吞噬灵魂的深渊?
此去,究竟是寻求庇护,还是自投罗网?
林默的心中一片冰凉,寒意从脊椎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像是被无形之手掐住了咽喉。但他别无选择——师兄林逸的气息已然微弱如烛火,在风雨中摇曳欲熄;若再迟一步,恐怕连最后一丝生机都将消散殆尽。
他只能赌,赌这个女人图谋的东西,暂时还不想取走师兄的性命。
这不是勇气,而是绝望中的孤注一掷。
「我要一直陪着他。」林默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异常坚定,像是对着苍穹宣告,又似对自己立下誓言。那一瞬,他不再是那个青涩稚嫩的修士,而是一个愿意用生命守护同伴的兄长。
另一侧,柳如烟蜷缩在船舱角落,双手死死绞着衣角,指节发白,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红肿眼眶。她痴痴望着躺在担架上的林逸,目光几乎凝固成一道锁链,试图穿透那层沉寂的黑暗,唤醒那个曾对她笑过、为她欢喜、为她低语的男人。
她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如同千万根细针密密麻麻扎进心脏深处,每一刺都带着灼痛,每一次抽动都撕扯着神经。她不懂什么“道解”、也不懂何谓惊世骇俗的力量,只记得他曾牵起她的手走过春日桃林,说过一句:“你一笑,我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如今,那人却躺在那里,生死不知,形同枯槁。
她看向云梦仙子,眼中充满了哀求与依赖——在这绝望的境地里,这位仙子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哪怕只是虚幻的希望。
「仙子……他……他会没事的,对吗?」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颤抖,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飘荡的寂静。
云梦仙子的背影依旧挺直如松,未有丝毫动摇,声音却清晰传来,冷冽如霜雪初降:「我说过,看他自己。」
没有安慰,没有承诺,甚至连一丝温度都没有。
柳如烟的心,又一次沉入谷底,比坠入深渊还要冰冷。
飞舟的速度极快,不过半日光阴,下方连绵起伏的山脉渐渐被无边无际的苍翠水泽取代。浓郁的水汽扑面而来,化作氤氲的白雾,将天地都笼罩其中,恍若置身于梦境之中。远处偶有灵禽掠过,羽翼划破空气时发出轻微的嗡鸣,如同天地间最古老的低语。
「到了。」
云梦仙子话音刚落,飞舟猛地向下一沉,穿过一层厚重得如同实质的雾墙——那不是普通的迷障,而是由无数符文编织而成的结界,层层叠叠,宛如星辰阵列,令人望而生畏。
林默顿感一阵天旋地转,体内灵力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瞬间压制,滞涩难行,犹如陷入泥沼。他心中一凛,这护山大阵……不,这比清虚门的护山大阵强了何止十倍!
这里,自成一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