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在那天之后,又过去六天,辗转反侧,亲自来访。
她第一次踏足裴宅,这座裴郁臣两年前私人置办的庄园。
她单知道儿子名下有不少房产,但这么多年,竟然都是裴郁臣回家,她从未主动找过他。
裴夫人握了握手中精致的小皮包,安坐在车里,司机下车按响了大门的铃。
微风送爽,带来秋日的气息,裴夫人忍不住打开车窗,等待的过程,有些磨人。
出门前她与丈夫说了一声,半是例行的报备,也有一点想让对方陪同的意思。
裴父却暴跳如雷,拉不下面子,仿佛主动踏足儿子家里就承认自己做错一般。
他仍斤斤计较那天裴郁臣与盛如灼沆瀣一气,违逆长辈的行为。
不多时,老管家收到讯息,让佣人开了门,轿车进入庄园,停在主建筑门口。
老管家从台阶上走下来,打开车门。
他十分惊讶:“夫人!您怎么来了?”
裴夫人搭着他的手臂下车,她身着一件烟灰色缎面衬衫裙,领口系着同色系丝巾,她的头发早年间剪短过,如今保持在肩颈长度,发尾卷曲。
虽然年近五十,但保养得宜,浑身散发着贵妇人与职场女性独有的高贵气质。
裴夫人道:“郁臣在吗?”
管家道:“少爷和少夫人在家。”
裴夫人踏上阶梯,嗯了一声。
管家只好跟上,吩咐佣人泡好大红袍,并将室内温度和湿度进行微调,他非常清楚每一主人家的习惯喜好。
裴夫人在客厅坐下,白色丝绒表面的沙发却不是松软的质感,她一顿,翻了一下发现原来是在真皮沙发上盖了一层丝绒罩子。
裴夫人蹙眉,道:“不伦不类。”
管家解释道:“少夫人不喜欢真皮沙发的触感。”
裴夫人道:“不喜欢为何不换掉?”
管家道:“少夫人说原本的沙发也挺好,全换掉浪费。”
裴夫人没说话,在心里默默评价:小家子气。
管家觉得没什么问题,上百万的沙发呢,闲置了怪浪费的。
裴夫人往后靠,腰背碰到一个绵软的物品,往后一看,是一个黄色的玩偶靠枕。
沙发上放着乱七八糟的抱枕,地毯也是毛茸茸的,电视柜上还放着一排摇头晃脑的卡通小人。
裴夫人:“……”
老管家看出她的不满,干咳一声道:“这房子原本又大又冷,少夫人来了之后,多了鲜活气呢。”
裴夫人斜睨他一眼,说:“你挺喜欢她?”
老管家低头,道:“少夫人对少爷好,少爷喜欢她。”
裴夫人道:“是么。”
安静片刻,佣人已经将茶水与水果点心送上来,管家上二楼去叫人了。
现在是中午十一点,一般而言,再懒惰的年轻人都该起了,不曾想,管家下来后,身后跟着个满脸困意的盛如灼。
盛如灼穿着香芋紫的睡衣睡裤,汲着白色拖鞋,一边用手梳着长发,就这么下来了。
她在沙发坐下,搂了一只圆形抱枕,道:“婆婆好啊。”
嗓音轻软又懒散,一点都不端庄。
管家和佣人们都出去了。
裴夫人皱起的眉头从进来开始就没松开,道:“怎么是你,郁臣呢?”
盛如灼道:“他忙着呢。”
裴夫人道:“他不知道我来?”
盛如灼道:“他知道啊,但他不想见您。”
裴夫人道:“为什么?”
盛如灼道:“心有芥蒂,所以不见。”
从头到尾,裴夫人的眼神都是审视的,她多年阅历,盛如灼这样年纪的孩子在她面前,根本是一览无余。
裴夫人道:“我儿子一向理性,从不做这么不理智的决断,是你安排的吧?”
盛如灼承认的速度挺快,坦坦荡荡道:“对,是我不让他见。”
裴夫人道:“你很幼稚。”
盛如灼不反驳,咧嘴一笑:“您也很幼稚。”
裴夫人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抬起眼。
盛如灼道:“在您眼里,一切都是我挑唆的,但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一安排,他就听从了?难道是因为他很喜欢我,您不是说他很理性吗?”
裴夫人的脸色这才微微变化。
盛如灼道:“其实人只会听从顺应内心的声音。”
裴夫人道:“你想说,他恨我,是吗?”
盛如灼道:“我不知道啊,这些年的相处,您难道看不出自己儿子的真实想法?”
这么些年来……裴郁臣年满二十才回国,四年多来,只有固定节假日回家,裴夫人根本没有……跟自己儿子单独相处过。
简直是故意的疏离,何谈了解?
裴夫人的手微微颤抖了,她放下杯子,道:“我不信,他一向孝顺……”
盛如灼道:“对啊,挺孝顺的,所以一直没跟你们翻脸,我觉得他脾气真的特别好。”
裴夫人冷笑道:“哪个孩子跟父母之间没有矛盾,难道跟父母斗得你死我活是好事?”
盛如灼道:“比孩子在垃圾家庭里憋死好。”
“你什么意思?”裴夫人睁大眼睛,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嫁过来,就没回过盛家,你跟你爸妈不和,闹得人尽皆知,现在还把这种有毒思维带进我们家,影响了我的孩子!”
她口不择言道:“我们裴家的矛盾,就是你激发的!”
盛如灼道:“年纪大真是了不起,做错事还委屈上了?好吧,是我错了,错在高看您了,还以为您的思想觉悟高些。”
相对裴夫人的失态,盛如灼只是站起身,她咧嘴一笑,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确实影响了裴郁臣,从今天开始,他不会见你们,我也不会见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裴夫人气得砸碎了杯子。
等管家推门进来,裴夫人才反应过来。
太失礼了。
她刚才竟然如此失态!
管家为难道:“夫人,请回吧。”
裴夫人瞪他一眼,道:“把裴郁臣叫下来!”
管家垂下头,道:“少爷让我送您回去。”
裴夫人站在原地,站姿僵硬,她也是好面子的,不可能做出撒泼的举动,更不能当着外人的面闯上楼。
裴夫人深吸一口气,往外走。
车子在门口等她。
管家打开门,裴夫人忽然道:“老德,你实话跟我说,郁臣现在有生病吗?精神上那种?”
管家道:“少爷会服用一些精神药剂。”
裴夫人:“……她没骗我。”
管家道:“少爷曾经过得……很辛苦,少夫人来了之后,我看得出少爷开心许多。”
裴夫人脊背一僵。
老管家叹气,道:“您回吧,注意安全。”
车子驶离庄园,在盘山公里入口的门闸短暂停下,裴夫人心事重重,忽然看见一个年轻人被门卫拦着。
挺周正的样貌,穿着西装,可惜被汗水弄得异常狼狈。
对方在跟门卫吵架,“我妹妹和妹夫住在这片区域,我妹夫是裴郁臣!”
门卫道:“没有户主授意,我们不能放人进去,您联系一下您口中的妹妹妹夫吧。”
富人区可不是靠几句话就能进进出出的。
裴夫人示意司机开出去,停车。
盛谦发现豪车在身边停下,惊讶地回过头,车窗落下,高不可攀的贵妇人面色疏离,“盛……谦,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