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灰色的云层像一块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铅布，将中央公园的林间小径笼罩得沉沉寂寂。
柯琳穿过一条铺满落叶的小路，耳边只剩下鞋跟踏在碎枝上的咔哒声。她刚绕过弯道，身侧的灌木间忽然窜出两个黑影。
“对不起，女士，请跟我们走一趟。”
柯琳停住脚步，抬眼看向两个男人，西装整洁、目光警觉，腰间隐隐露出枪套。
柯琳心脏猛烈跳动，冷冷的问：“你们是谁？我又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两人其中一位冷静地亮出一张证件：“FbI，我们的头儿想见你，问几个简单的问题，不会花太多时间。”
他们没有动粗，也没有明显敌意，这说明他们还在试探。
柯琳心中一沉——他们已经在跟踪她多时。也许就是她和特斯拉分手时那一刻，被隐藏在林中某处的目光捕捉到了。
她沉默片刻，脑中迅速权衡几条可能的路径。
她若此刻逃走，FbI的人是不会罢休的，只要她还想和特斯拉见面，这些人总会有机会再盯梢的时候抓住她。
如果跟着FbI的人走，他们会怎么对她？会不会像对待间谍那样对她严刑拷打？为了从她口中获取某些他们假想的情报？ 萨卡尔会找到她吗？黑羽和皮克斯又能找到她吗？她没有答案。
怎么又突然出现一个幺蛾子？她的目标原本是让黑羽确保时空机器的安全性，然后离开这个时代的，没想到却在这个动荡时代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她从容一笑：“我也正想找个能打车的地方。”
两个探员面面相觑了一下，但并未迟疑，带她走向一辆无标识的黑色轿车。
车内静默压抑，玻璃窗上覆盖着遮光膜。车子一路驶往曼哈顿下城区，在一栋隐秘办公楼的地下层停下。柯琳被带进一间审讯室，铁门沉沉关上。
房间内光线惨白，对面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头发花白，穿着笔挺的深灰色西装。他目光锐利如刀，声音却平静如水：
“欢迎光临。请坐。我是哈罗德——联邦调查局，特勤处。怎么称呼你？”
“我叫柯琳。”柯琳落座，微微点头：“所以，你们想知道我为什么在公园里散步？”
哈罗德轻笑一声，拿起手中的档案夹，里面有一些照片，都是柯琳和特斯拉谈话时被FbI的盯梢者拍下来的。
“柯琳小姐，你和尼古拉·特斯拉先生，在过去的1个半月中有数次接触。以我们对特斯拉先生的观察，这绝对是个‘不寻常的社交记录’。”
柯琳略一侧头，冷冷道：“不寻常的，是你们的监控习惯吧。”
哈罗德收起笑容：“你是什么人？”
柯琳平静地回答：“一个失忆的旅行者。和朋友走散了，现在我在找他们。好心的特斯拉先生正好给我提供了一些线索。”
“你是哪个国家的公民？”
“不巧，我的护照和能证明我身份的证件应该都在我同伴那里，而我，既然失忆了，完全不知道。”
哈罗德眯起眼睛，像是对猎物提高了兴趣：“那么，你和特斯拉的关系有多深？”
“泛泛之交。”柯琳耸耸肩，“在酒店偶遇，他邀请我聊聊物理学。我对无线电和麦克斯韦方程感兴趣，还请教了他关于地球磁场、自发能量、传输电力的问题。大概就是这些。”
哈罗德缓缓点头，语气放缓：“他有没有给你什么资料？笔记？装置？录音？你要明白，在这个时间点，他可能持有一些……对国家安全极为敏感的研究成果。”
柯琳皱眉：“我和他关系并没你们想得那么复杂。我只是个单纯的科学爱好者，他也没给我任何东西。”
哈罗德似信非信。他换了一个话题，似乎不经意地说道：“他是否跟你聊过一项关于核磁共振的死区消除机制的研究，这项技术——你应该知道——可能是核能与生物医疗之间的桥梁。甚至在军事领域……是关键变量。”
“没有。”柯琳果断的摇摇头，“这么重要、这么机密的事情，他又怎么能告诉我？让我陷入危险吗？他是位慈祥的老人，不至于对我下狠手。”
哈罗德顿了顿，看着柯琳的眼睛，“特斯拉先生很孤独，他没有什么朋友，而你似乎很特殊。”
“我们需要你帮我们说服他，把这项技术交出来。交给合适的人，比如奥本海默博士，他可以将这项成果转化为保护世界和平的力量。你能理解这份责任吗？”
柯琳面无表情地听完，心中冷笑。她早清楚特斯拉在纠结什么了。现在FbI的意图也昭然若揭，毫不隐瞒。
他们说得冠冕堂皇，说得像一场圣战，但她知道这是一场新的争夺战的开端。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土地或金钱，而是为了改写未来的力量。未来人最明白，这样的争夺没有真正的赢家。
她淡淡一笑，语气温和得像一杯兑水的酒：“如果你们指望我去劝说他交出那种技术，可能会失望。我只是个普通的科学爱好者，对量子力学连门都没摸到。我和他也根本没有什么交情。”
哈罗德问道：“可是，今天特斯拉找你倾诉了，对吗? 他跟你聊了些什么？在跟你聊完之后，他似乎整个人都豁然开朗了。似乎困扰在他心中的难题解开了。”
柯琳一愣，他们会不会给特斯拉身上装了窃听器？
“对不起，我没有出卖朋友心事儿和隐私的习惯，尽管我们的交情不深。” 柯琳拒绝再聊下去。
哈罗德点了点头，又像是想说什么，但柯琳已经站起身：“你们要是不打算拘留我，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也许你需要一个房间好好冷静冷静。你就会改主意的。”哈罗德站起来，伸手示意门外的两位探员将柯琳移送至一间单人囚室。
两位探员如铁塔般站在柯琳身旁。哈罗德脸上露出老奸巨猾的笑：“相信你会想明白的，而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柯琳小姐。”
*****************
纽约下着冷雨，天际泛着铅灰色的光，城市仿佛一头濒死的巨兽，喘息在汽笛与车灯的迷雾中。
共济会在第五大道尽头的那幢哥特式建筑里，有一道秘密旋梯，直通地下二十米的石室。那是蜥蜴人萨卡尔在纽约最隐秘的据点之一。
墙壁是黑曜岩筑成，仿佛吸尽所有光线。火盆中烧着白磷火，跳动的光芒在墙上投下几道诡异的影子，像某种古老神灵的触须。
三个蜥蜴人的代理人一字跪伏在他面前，身披灰黑披风，身形瘦长却肌肉紧绷如钢缆。他们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人类——更准确地说，是“经过优化的人形武器”。他们的骨骼中有钨钢纤维编织的网状结构，血液中混合着蜥蜴族实验室精炼出的变异生化因子——兼具爬虫族的生存韧性和人类社会的适应性。
他们看上去像人类，但那只是在白日里的伪装。夜幕一降，他们的眼睛会泛出琥珀色的冷光，瞳孔在黑暗中变为竖线状。他们能在无声中移动，贴墙如影，脚步几乎不发出声音。正如蜥蜴人基因工程部门所期许的那样，他们是“沉默者”，是“看不见的爪牙”。
而更可怕的，是他们的异能。
第一个代理人被称作“影眼”，拥有远距遥视能力。他无需亲临现场，只需在昏暗室内闭目凝神、搭建意识共振网，便能穿越时空信息流，窥见远方的行动轨迹。他正是那个从几公里外监控柯琳进入酒店，并记录下她与特斯拉短暂接触全过程的人。
第二个代理人“瘫火者”是催眠专家，他的声音携带某种音波共振，可以穿透人类意识最浅层防线，引导目标进入催眠浅梦态。他曾在一次墨西哥任务中，仅用三句话就让一个美国安全局少校“自愿”交出机密情报，再也没回忆起自己曾见过“那个人”。
第三人最为隐秘，外号“残声”。他擅长“意识钩取术”，可以从一个人的微表情和声音断层中，读取其潜意识尚未言说的恐惧、渴望与记忆缺口。他从不说话，却是萨卡尔情报系统中“最清晰的听众”。
“告诉我，柯琳的行踪。”萨卡尔低声说。
第一个代理人“影眼”上前几步，递出几张刚刚洗出来照片。照片上的人都不甚清晰，模糊的街头灯光下，柯琳的背影被雨水拉长，模糊的脸庞侧影背后，还有三个更难辨认的身影。
萨卡尔目光锐利，他拿起照片，眯起眼端详良久，手指停在一张照片的角落上。“是他。”他冷笑一声，“皮克斯，还有……黑羽，艾森·布莱克。影眼，你派人跟着了吗？”
“都安排好了，大人。”代理人“影眼”语气中带着某种谄媚的战栗。“我们的人看到其中一人——黑羽——前往布鲁克林河口的一个废弃仓库，开走了一辆灰色的卡车。那辆卡车经过改装，外层是旧型号的福特运货车，实际上是一个隐匿容器。”
“时空机器。”萨卡尔低声说，像是念出了某种旧神的名字。
“是的，大人。”代理人“影眼”递上一张纸条，“这是他最后出现的地址。我们的人正轮班监控，没有暴露。”
“很好。”萨卡尔的声音仿佛在石墙上碾压过去，“盯紧它。如果他们乘坐这台时空机器逃离这个时代，那么一切都晚了。” 那样的话，柯琳也会离他而去，他的内心深处一声叹息。
他眼角扫向照片上的另两个人影，“皮克斯和布莱克呢？也派人跟着了吗？”
代理人“瘫火者”说：“他们也去了一个仓库，但空无一物。他们似乎很失望，甚至起了争执。我们监听到，他们怀疑是艾森·布莱克的一位名叫‘奎尔’的同伴把关键物品卖给了美国战争部。”
“奎尔。”萨卡尔吐出这个名字时，声音低得像地下水流。“找到他，不惜代价。把他挤干、碾碎，榨出每一滴有用的信息——那件物品是什么？它现在在哪里？”
第三个代理人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大人，那件东西……您觉得可能是什么？”
萨卡尔缓缓站起身。他的影子在火光中拉长如蛇，声音仿佛来自千年黑洞深处：“也许是另一台时空机器。又或者是一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器物。它可以扰乱历史的序列，撕裂未来的连锁因果。一个错误的人掌握它，就等于将未来的命运交给一个疯子。”
他顿了一瞬，仿佛在脑海中掂量着权力的天平。
“罗斯福总统那边呢？”萨卡尔忽然问。
第三个代理人“残声”立刻答道：“他已召集曼哈顿计划的核心科学家，奥本海默、费米、还有……爱因斯坦。他们秘密会面数小时。据传，奥本海默之后独自去见了特斯拉。”
萨卡尔冷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特斯拉。”他咀嚼着这个名字，“那个电磁学狂人也许确实能补足他们技术上的裂缝——核磁死区的消除、能量回流稳定、反应堆同位素重组——这些对他来说不算太难。”
“那如果他真帮了他们——”代理人迟疑，“罗斯福总统还会跟我们交易吗？”
萨卡尔盯着火盆中跳动的火光，微微一笑，笑意却如锋利的刀刃。
“他别无选择。”萨卡尔缓缓说道，“我们早已埋下种子，无论是金融、军事、能源，还是科学界——触角早就伸进了他的梦里。他以为能靠几个科学家改变战争的方向，却不知道战争的剧本早已在更高的维度写好。”
“再说，”萨卡尔慢慢踱步，走向阴影深处，“如果罗斯福执意拒绝……那我们就让他，提前交权。”
石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焰噼啪作响，如冥河的低语。几个代理人低头不语，他们都知道：下一场风暴，就在这黑夜深处酝酿。
石室里的火光仿佛忽然黯淡了几分，仿佛空气也在这一瞬被抽空。第一个代理人“影眼”低下头，嗓音低如尘埃：
“大人，恐怕我还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您。”
萨卡尔转过身来，微微眯起那双隐含爬虫竖瞳的眼睛。他不喜欢“意外”和“不好”的消息。
“说。”
“柯琳……被FbI带走了。”
火盆的磷火猛地闪了一下，像是听懂了这句话，燃得更旺。
一秒，两秒，石室里死寂无声。
萨卡尔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的眼神定格在火焰里某个虚无的位置，仿佛看见了千里之外的棋局。
他开始缓慢地踱步，低声喃喃：“罗斯福……奥本海默……特斯拉……FbI……柯琳……”
他忽然停下，低笑了一声，那笑声不带任何愉悦，只有锐利的洞察力与隐隐的不屑。
“我明白了。” 萨卡尔冷笑。
几个代理人都屏住呼吸，仿佛站在火山口边缘等待火山喷发前的低吼。
“他们担心柯琳是间谍。”萨卡尔声音平静，却透着冷意，“又或者……他们怀疑她接近特斯拉，是为了盗取某项研究成果。也许，他们想用她，撬开特斯拉的嘴，逼他说出那项他们迟迟无法破解的——核磁死区消除技术。”
他慢慢转身，盯着那名报信的代理人：“FbI的人带走她，说明他们开始想要寻求拒绝和我们做交易的其他路径选择。至少，他们在朝那方面努力。”
“大人，”代理人残声问，“如果他们把柯琳关起来了，需要我们……出手相救吗？”
“救？”萨卡尔冷冷一笑，那笑像一条冰冷的刀锋划过屋檐，“不。柯琳不是地球人，也不属于他们的世界。他们无法真正理解她的价值，但他们会本能地利用她、改造她、逼她成为他们的一部分。正如我们对柯琳所做的那样。”
他语气一转，带着一种爬虫般的贪婪与占有欲：“我不希望FbI手中握着这枚棋子。”他的目光变得幽深，“这颗棋子，只能是我们的。”
“所以，我们该怎么做？”代理人残声问。
萨卡尔转身对代理人对残声道：“启用我们在联邦调查局的那条线。调动我们的情报网，追查她和FbI交谈的每一个人，记录他们的谈话内容。搞清楚，他们对柯琳做了什么？问了什么？然后想办法把柯琳救出来。”
“是，大人。”
萨卡尔仿佛仍未满足，他站在火盆前，望着火舌不断卷起的幻影，自言自语：“她是钥匙，是异星客的在地球上的遗痕，是那场高维战争里未完成的回声。她不能被唤醒……除非，是我亲自唤醒她。”
他伸出手，火光映在他苍白的掌心，那是一只带有鳞片的手，手背上微微突起的皮肤蠕动着，仿佛藏着某种更高形态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