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菱跟柳士谦报备过后,独自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
黄昏彩霞晚风,一切都是那么的相得益彰。
舒服的不像话。
他不自觉想起卢则,这是“老毛病”了。
想起卢则说的两年前,犯囧之余思绪却不由往回飘。
倒推的话,率先想起的是一年前。那会卢则出乎意料穷的捉襟见肘。
说实话,论私心他最喜欢这个时候的卢则。可爱的,分外坦率的,拘谨的,依赖他的。
那一年时菱写诗作画赚的钱有一半都用来给卢则买衣服买葡萄买首饰买吃买喝和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
他也会鲜有调侃地说,“我是卢则的伴读啊。”
多么理所当然的借口啊,掩盖了一切可能被探查出的歧义。
所有关心皆是如此的正大光明,有理可据。
*
时菱一直在很认真地坚持自己喜欢的事业同时热怯关注着那个自由野猫。
甚至幻想有一天兴许可以打动他,这点上时菱莫名有八成把握,一种贯彻中心的隐而不宣的自傲。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卢则娶妻生子。可即便如此,我同样有极为权威的借口辅佐在侧,不是吗?
……
时菱的一天,看书、写诗、默默关注卢则。
作为几乎全程旁观着卢则的一切的人,看他对待不同的人态度以及处事。
尤其是他对步忌的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让他大为苦恼,友情爱情或是所谓爱恨当真如此模糊不清吗?它们是否能完全界定开来?如若不能,又为何多此一举延伸出了这两个不尽相同的词?
年少憧憬绝对,明确,清晰,正确,快意恩仇的时菱心中矛盾不断胀大,怅然若失是必然。
心思敏捷的一个坏处便是极易多思多虑,心力疲惫自然成了常态。
加之他一贯不愿麻烦旁人,更不愿父母担心。谦逊但疏离的气质又使身边同龄人难以与他亲近,导致身边竟无一人可以倾诉。
时间一长,他也渐渐发觉自己过于精心维持“稳重可靠”。
延伸出来的绝对尽职尽责,渴望获得所有人的认可,过分的无声付出,无视自身需求……
面对王后以卢则为由有意提拔,她对卢则关爱却又强迫。
口口声声维护的同时又深深伤害他。
同时不理解苍凌的不同寻常,为何王后甚至说全族皆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寄予厚望,是希望他改变什么,还是希望他维系苍凌一成不变的古怪?
时菱不得而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不懂人的感情怎么可以如此矛盾如此复杂。
内疚下他对卢则更无以复加的好……
直到某天,当他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被严厉不满的眼神扫视时,浑身一震,难以名状的寒意从头流窜至四肢百骸。
羞愧难当……
正逢大雨,他麻木撑伞走回家,脑子里不断回闪那些无力承受的场面。
不出意外的,终于他生病了。
痛苦,压抑,无法排解。
本以为同往常无异,独自熬过。
那天,卢则却来了?!
夏夜的风总是来的突然呼快,是那样的清爽,令人贪恋。
尽管时菱那会是极为怕风寒的。
“我以为你是不会生病的,又不是什么完人,何必?”
当时时菱脸色一僵,心塞极了,以为等来了安慰哪曾想……
冷箭穿心,喉咙发哽。他低头不语,心中五味杂陈。
“嗯……”
隐约听见卢则叹气,余光扫过去时。
卢则直接利落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四目不经意相对。
时菱觉得一道微弱暖光射入眼中,匆忙垂眸,发白的脸忽地微微发热。
不一会儿又被打回原形,顾影自怜起来。
月光透过窗均匀铺在二人身上,被褥映着一片白洁。
时菱紧绷着的脊背因良久的沉默发酸缓缓放松。一只藏在被子下的手不自觉抠着上面的印花。
终于他再忍受不了沉默和尴尬,缓缓问道:“你为何……”
月光下的蓝眸平静如一望无际的海,看不到底看不到头。
时菱顿时颓然的有些无望。
“看你,笑话。”
卢则漫不经心单手撑着脸,手肘倚在木椅扶手上,姿态慵懒,金色长发由流苏银饰绑扎着自然垂落在肩,漂亮的蓝眸里没有温度。
有种说不来的威严和性感以及神秘。
时菱被自己的认知和对方尽显刻薄的话弄得脸红一阵青一阵,完全接不上话。
本以为自己多少有恩惠于卢则,可他却这么对自己,毫无情面可言……
倏然间想起一年前王宫长廊里两个人的那段对话,当时卢则的形象更先映照在脑海,客套疏离公事公办。
“如今你看完了,可以走了。”
时菱郁闷心堵,把头偏向墙面那边,后脑勺对着卢则。
“那不成。”
!?
“时菱,你为什么要把活都揽在自己身上?”
时菱皱眉不语,突然一阵疾风吹来,逼得他直咳嗽。
“咔吧”一声,卢则起身顺手关了窗。
又一屁股坐回去,背靠椅背,翘起二郎腿。
“又或者说,你对我好,我就一定要对你好吗?你总有一筐大道理爱述,可事实是人不讲道理,天气不讲道理。很多例子的,你这么聪明。”
“你想说什么?”时菱受寒,嗓音有些沙哑。
心里并不认同卢则的一番无厘头之言。
“无数张眼睛看着你我,作为身份上的往来关照,我本该来看你。”
但你又不想表现的太过顺从,于是夜深人静来探望。
时菱无声默默想着。
“不管怎么说,既然你是我的伴读,某种程度上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趁此机会,我想我有义务告诉你点什么。”
“……”
于情于理下,时菱把头转了回来,看了看卢则。
光影映衬下,更凸显他的深邃立体的五官,高大健美的身躯。
一种莫名的男性生理自卑突然而然涌现出来。
“……”时菱再度沉默。
“我必须再次郑重强调,迟早有一天我会离开。在苍凌你跟我走的最近,你乃至你的家人因此受牵连恐怕无法避免。”
“什么意思?”
“你完全可以趁此机会,跟她提出辞去伴读一职。日后对我更是敬而远之,就极有可能脱险。”卢则弯眉笑了笑,“我这可是在救你啊。”作为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