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将老伴那点藏不住的幽怨瞧得明明白白,见他那副跟孩子似的委屈模样,忍不住抿嘴笑了。她轻手轻脚走到徐智渊身边,抬手替他理了理衣襟,声音里带着点哄劝的暖意:“你呀,瞧瞧这光景——他们围着咱们的孙辈要签名,不正是因为你教得好,家里的小辈个个拔尖,才让人这般稀罕吗?”
徐智渊被这话一捧,眼睛瞬间亮了,方才那点憋着的闷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地散了个干净。他仰头哈哈大笑,连眉眼间都透着得意,腰杆挺得笔直,转头看向林慧时,眼里的光都快溢出来了:“老婆子,还是你会说话!说得太对了!”
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胸脯,那副扬眉吐气的模样,惹得林慧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
等最后一个签名落下,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消散,警局里总算彻底静了下来。
徐智渊背着手踱了两步,忽然顿住脚,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转头看向身边的林慧、儿子儿媳,还有围着的一群孙子孙女,语气带着点不确定:“哎,咱们……是不是忘了什么要紧事?”
众人面面相觑,都愣在原地琢磨。
“哎呀!是弟弟!”徐悦柠突然一拍巴掌,声音里带着点懊恼,最先反应过来。
这一声提醒像按了开关,其他人也猛地拍了下额头——可不是嘛!刚才被签名的阵仗一搅,竟把还在审讯室里的徐凌峰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一群人顿时没了刚才的闲适,脚步匆匆地往审讯室赶,方才的热闹劲儿全散了,脸上都带上了点急乎乎的关切……
众人快步走到审讯室门口,手刚搭上冰凉的铁把手,就听见里头飘出几句没头没脑的哼唱。“咔哒”一声推开厚重的铁门,只见徐凌峰整个人松垮垮地陷在审讯椅里,两条长腿随意伸着,脚底板还在地上轻轻蹭着拍子,脑袋歪搭在椅背上,双手往椅背后一搭,交握着枕在脑后,眼神半眯着,嘴里哼的调子忽高忽低,透着股百无聊赖的蔫劲儿。
瞧见门口涌进来一群人,他眼皮慢悠悠掀起一条缝,先是瞥了眼打头的徐智渊,又扫过后面跟着的姐姐们和长辈,嘴角一垮,拖长了调子开始抱怨:“我说各位大忙人,可算想起我来了?这审讯室待遇也太寒碜了吧——就算是‘优待’犯人,也不能这么干啊?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找个陪聊的志愿者很难吗?”
说着他往椅背上重重一靠,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吱呀”一声响,双手依旧懒洋洋地背在身后,突然捏着嗓子唱起了新编的调子,尾音拐着弯儿地往上飘:“可怜的小白菜呀,地里黄呀——没人爱来没人疼,扔在这儿当摆设,太阳晒了月亮照,亲人们把我忘光光咯……”
唱到动情处,还故意抬手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那副又委屈又带点耍赖的模样,活像只被冷落了的大型犬。
这一下,不光徐悦柠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连徐智渊都绷不住嘴角,抬手在他脑门上轻拍了一下:“多大的人了,还在这儿装腔作势!”
他抬眼看向徐智渊,嘴角微微一挑,眼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狡黠和理直气壮:“爷爷,我才十八呢,还算个孩子呢。”
话音刚落,人群里挤进来个身影,正是堂哥徐靖琪。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黄铜小锁,指尖捏着锁身轻轻晃了晃,冲徐凌峰扬了扬下巴:“小堂弟,你瞅瞅这个——这把锁,对你来说该不算啥难事吧?想打开还不是易如反掌?”
……
徐凌峰听见堂哥这话,眉梢轻轻一挑,慢悠悠地抬了抬下巴:“靖琪堂哥,你这话倒是没说错——我真要上点心,别说你那把小锁,就是捆着我手腕的这东西,稍动些修为也能轻易挣开。”
他顿了顿,往椅背上懒洋洋一靠,指尖在身后交握的手上轻轻敲了敲,语气里带了点漫不经心的通透:“可我偏不想动。没听过那句老话?请神容易送神难。真把这儿的规矩破了,后头要应付的麻烦事,怕是比现在坐着还费劲儿。”
这话刚落,审讯室门口便更热闹了几分——先前在外头的其他治安员、徐念初和她父母,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挤在门口望着里头的光景。没片刻,一个治安员又快步领着局长进来了。
局长一进门,目光就黏在了审讯椅上的徐凌峰身上,瞧见他手腕被牢牢缚在椅背上,脸上霎时堆起满面殷勤的笑,快步凑上前,语气里满是讨好:“徐小少爷,您看这事儿……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只要能让您顺顺当当离开这儿,但凡我能办到的,绝无二话!咱们这警局里头阴气重,实在委屈您了。”
徐凌峰抬眼扫了他一下,眉梢轻轻一扬,语气不紧不慢地驳道:“局长这话就不对了。警局分明是阳气最盛的地方——治安员守着一方平安,坐的是镇邪安良的位置,哪来的阴气重?”
……
门口的治安员们听着徐凌峰这话,心里头忽然一暖,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可不是嘛,他们守着这片地界的安宁,靠的不就是这股子正气?少年这话轻轻巧巧,却戳中了心里那点藏着的自豪感。
可再瞅瞅眼前这光景,又忍不住犯起愁来——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把人孤零零绑在这儿,哪怕派个人守着陪他说说话也好啊。这会儿徐家人围着,局长又一脸小心翼翼的讨好,他们杵在旁边,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心里头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直打鼓:这局面,到底该怎么圆才好?
徐凌峰望着眼前的局长,眉峰轻轻蹙起,语气里裹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这位局长,我跟你们治安员……是结了什么梁子吗?真是的。”
这话一落地,门口的治安员们、局长,连同他身边的家人都齐刷刷愣住了,温念初一家也跟着懵在原地,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谁都没摸透这话题怎么突然拐了弯。
徐凌峰却没歇着,继续往下说,指尖在膝盖上轻轻点着:“上次我们学校搞七日社会实践游,我是被另一处警局‘请’去的。这次倒好,换了个地方,又来警局‘报到’了。数数看,我这都被不同的警局请去两回了。”
他说着,还特意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在众人眼前晃了晃,那语气里的哭笑不得,混着点少年人的委屈,让满屋子的人都一时语塞,空气里莫名多了点哭笑不得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