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聂莞的猜想,那条裂隙时宽时窄,因其本来就是暗色,在蒙蒙的黑焰中看的并不分明。
于是火焰中便总是有一个又一个的臃肿尸身,从火焰中攀爬起来,吸引聂莞的注意,然后朝着那处裂缝移动,大有不将聂莞的目光吸引到那一处裂缝就不罢休的样子。
越是这样,聂莞越不会轻易从此处出去。
本体和分身一同开始服药,在昆仑山中跟着小莫同学前行的分身更是一口又一口地吞着药。
这一次聂莞服用的药物是兰湘沅那天晚上说完话之后送给她九霄露配方,圣宝品阶,一滴即可同时恢复10%的血量和真气以及1%的元气。
聂莞那三天对概念记忆压迫的适应期,全是靠着机械重复炼药动作熬过去的。
这种情况下炼药的成功率并不高,再加上之前从神农族拿到的成功率戒指对圣宝药方加成不大,三天昼夜不停地练习,也不过练成了两小瓶,三百滴的分量。
其实以聂莞如今的水平,大部分时候是不需要动用元气的。
也就只有眼下这种时候,需要用元气和概念进行拉锯战。
聂莞一贯是不喜欢拉锯战的,无论是面对夜如昙,还是这形形色色的boss与概念,她都算是相对处于下风的人,大部分时候是被动挨打。一旦进入拉锯战,资源就会捉襟见肘,心态也容易在煎熬中崩坏。
但现在,聂莞必须和从前的自己反着来。
对方很可能已经抓住了自己的许多弱点,那些自己所不自知的弱点,从前一直存在,只是被表象遮掩得很好的弱点。
如果都在那个概念的眼中一一浮现过,被她一一看过经历过,那聂莞就必须时刻审视自己。
就算最后证明一切都只是她过分小心谨慎,甚至小心到了可笑的地步,那也比一招棋错,满盘皆输来得强。
她略微向前走了几步,做出小心靠近那道裂隙的模样。
但她并未认真看着那道裂缝,而是着意倾听从虚空中传回来的、隐隐约约的话语。
“不要急……出来……火焰……死气……不要沾染……七情六欲……贪爱无明……”
聂莞微微挑眉,是不要急着出去,还是不要急,稳下心来然后出去?
是不要沾人死气,还是不要沾染七情六欲?
不过贪爱无明的指向性是很明确的。
只可能是在说神谕。
是不要用这条神谕,还是用这条神谕?
思索的刹那,有一簇火光像灵蛇探身,穿过无数雪花的间隙,径直朝着聂莞的面门而来。
向后闪避,就会越发靠近那道裂隙。
不闪避,就会被它扑个正着。
虽然这一簇小小的火苗绝对烧不死她,但爱欲概念模糊不清的话仍在耳边回荡,不躲避必然还有更加严重的后果。
鼻尖感受到热力的一瞬间,一朵莲花在前方绽放开来,莲心多孔,翻转生风,将火焰尽数吸入其中。
而后花瓣闭合,裹着一莲心的黑焰,碰撞向另外一处袭来的黑焰。
半空中轰然一声巨响,黑焰爆炸开来,将密密麻麻的雪花都灼光了一片。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脑袋忽然变得更晕了一点。
方才减退的沉重感此刻又席卷过来。
脑海中,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这一回不再断续。
“还好,刚才啃了一点儿伪装的记忆,现在还有力量钻进来。你不要从那个黑缝出去,也不要用贪爱无名神谕,用你最擅长的那个公无渡河神谕,也不要直接攻击这些火焰,你之前不是把力量洒在外面的河水里了吗,沟通那一部分力量,引着它们来灭火。”
聂莞没有问他怎么忽然到了自己脑袋里,她知道,现在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立刻闭上眼睛,试图与之前释放在河水中的公无渡河神谕力量重新连接。
神谕力量由玩家的意志进行操纵,和普通的游戏技能不一样,没有固定的释放时间和冷却时间,甚至在领悟程度变深之后,也不会有很明显的代价。
唯有一点,在没有完全将神谕力量参悟到尽头时,一旦玩家的意志没有集中在她身上,它也会跟着消失。
所以在聂莞被九相图围困,心思用在对抗九相图时,另外几道水系神谕的力量都消失了。
唯有公无渡河,依然在滚滚的三途川河水中流淌。
但即便如此,要召唤它也没有那么容易。
她虽然就在岸边,距离河水不过几米之遥,但完全听不见河中滔滔水声。
她已是被九相图关到另一个空间去了。
咫尺天涯,不过如此。
此前,聂莞也从来没有过隔着一重空间去召唤残存神谕力量的经验。
但爱欲概念不会无的放矢。
虽然和情欲概念相比,它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但事关生死存亡的事情,它给出来的建议必然靠谱。
否则聂莞不一定会死在今天,它却一定会在今天深受重创,不得翻身。
因此聂莞孤注一掷,直接放任蕉雪莲火扇自行控制技能,闭上双眼,将两个概念压制下转动迟缓的思绪全都用来感应外头的神谕。
转一转思绪,脑子就疼得厉害。
似乎有一柄钢刀,贴着头顶头皮左一下右一下刮着。
但越是如此痛苦,越是觉得五感都变得敏锐了许多。
莲火燃烧的声音,飞雪拍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黑焰将雪烧化、将芭蕉烧得噼里啪啦、将火焰灼烧至爆炸的声音……
这种种的声音,组成厚厚墙壁,隔绝一方空间。
但是,终究不是真正的格局。
不是把她从广袤深邃的三途川深处直接切割带到另一个空间。
所以墙壁背后还是有声音。
很细碎,很微小,几乎不可闻。
但仔细听,还是听见了。
哗啦啦,哗啦啦……
冲撞着堤岸,去而复返,亘古不息。
一条从生下来就只能在其中漂流的河。
人活着,就是在这河流中走。
也许能爬出来,也许永远不能。
也许爬出来看到了另外一条河,又毫不犹豫地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