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的是,这个猜测毕竟还是在这一击中又被印证大半。
忐忑的是,她在这片黑焰中,感受到了情欲概念的威压和熟悉的禁锢感。
来自文物道具的禁锢感。
这是九相图融合情欲概念后打出的攻击,或是困她,或是要杀她。
但无论是怀着哪个目的出手,都不是能够轻易解决的。
再不愿意从本体那里借调力量,此刻也必须借调了。
华夏区内,与林见鹿对坐的聂莞缓缓坐直身子,双掌掌根相对,一上一下,掌中缓缓浮现出两个影子。
流转浑圆、攀爬着黑红二色纹路的透明水晶璧,与规规矩矩被一根丝带束缚着,没有展开画轴的夜宴图。
林见鹿从成片古籍中抬起头,若有所思打量着专心调转力量的聂莞,又看了眼刚才被随手夹进书页中的发愿书。
泛黄的纸张静静躺在书册中,其上的字迹却在不停扭动。
似乎收到了什么感召,急切地想要从禁锢它的纸上逃脱,乳燕投林,回归它本来的诞生之处。
林见鹿伸出手指,按向扭动不停的字迹,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浮凸。
它们想要逃,却终究无法逃掉。
已经注定是这个模样了。
林见鹿将指肚从每一挣扎扭动的字上划过,缓缓收回手,再度将目光集中在聂莞双手之间,带着一点儿好奇和赞许向往。
到底年轻人比较好,有精力也有自信去更多地方,见识更多的秘密。
那些也许掩藏着几千年来文明真相的秘密。
她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两道转动的文物道具,却看不到道具上一些幽微不可言说的力量,缓缓透过无形的因果线,越过万里山海,越过边境线的阻拦,从浩浩青天走入幽眩三途川,挡在另一具分身身前。
这具分身的周围,已经全都是沉沉黑暗。
黑暗的雾气,黑暗的骷髅头,黑暗的膨胀尸体,黑暗的土地和天空。
幸而,聂莞有比它们还黑的技能。
之前薄薄附着在三赛和短箫长琴身上的黑暗领域忽然无限制地往外扩张起来。
那种扩张的架势,犹如山呼海啸,无物可以阻拦。
黑焰与黑暗领域相撞,彼此都不能消解对方、攻克对方,只能在空中僵持着。
僵持片刻后,黑焰便轻而易举找到弱点,顺着一丝小小的缝隙灼烧起来,然后顷刻之间,就将整个外围领域都点燃。
被黑暗领域包裹的两个人,立刻感受到传递过来的热量,脸上都露出惶惑不安的神色。
聂莞沉着脸,手上动作不停,将青蛇剑掷出,化为一条体型更加庞大的青蛇,口吐雷电冰霜,压制烧得正旺的火焰。
青蛇剑收效甚微,聂莞便挥动蕉雪莲火扇,打出透光古镜和记忆宝石。
古镜一化为十,在聂莞和另外两人身侧无限拉长,彼此连接,化为一面首尾相接的十方镜屏。
然后,记忆宝石同样划分为十,每个宝石都镶嵌入镜上一个小小凹槽内。
霎时间,镜面万千波光闪烁淋漓,最终铜面的镜子化为清透如水的水银。
镜面中,无数芭蕉蔓延生长。
镜子外,无数芭蕉蔓延生长。
镜子内外不停反射,虚虚实实的芭蕉叶交叠,坚韧如铁的根系扎在黑暗中,不时破土而出,鞭子般狠辣得抽打出去,将火焰中凝聚出来的可怖尸体抽打粉碎。
宽阔的叶片则朝着天空不停招展,叶声簌簌,招引得黑暗中浓云团聚,雪花飘落。
雪花落在黑焰上,同样收效甚微,但万万千千的雪一齐下,像是直接拽下一天乌云来灭火,终究还是起了一点作用,暂时阻遏住黑焰的进逼。
绵密的雪花绕成一个包围圈,包围圈外的黑焰肆意灼烧,时不时便有窜起的火焰,越过无数百千雪霰,试图舔舐到聂莞的脸庞。
也就是在此时,万魂舞的力量率先来到。
聂莞始终不曾变换过神情的脸,此刻才微微抬起,双目中灿金光芒闪烁,刺破无边黑暗,为道具力量指引方向。
万魂舞毫不犹豫,灌入这双眼眸中。
刹那间,无边雪花压得更沉,绿玉般的芭蕉叶子抖得更紧张,啪嗒啪嗒,叶子摇曳勾动雪花,雪花着意拍打芭蕉。
天地之间,都被这蕉雪应和的声音遮盖住。
黑焰顿时被压了下去,本是头尾相衔,此刻却有了一丝缺口。
尽管很快便又被反扑的火焰遮蔽,但雪花继续落下时,那缺口又若隐若现地出来了。
聂莞下意识想要抓住这个缺口冲出去,却又在抬脚的刹那间想到,情欲概念今时已非往日。
说不定,是请君入瓮。
如果是自己,自己一定会这么做的。
尤其面对的对手和自己是一个脾气时,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她顿住脚,着意搜寻爱欲概念的声音。
“你还能听见我吗?”
呼喊传出去,却没有回答。
聂莞暗道果然,咽下各种丹药,催动众镜相照神谕,附着在透光古镜分身和记忆宝石上。
那句呼唤在神谕和道具的作用下,和漫天紧下的雪一样,迢递不断传了出去,夹杂在雪花簌簌落下和黑焰灼灼向上的声音中,充塞天地,无处不闻。
然后,聂莞隐约听到一点声音。
“我……能听到……但是……不清……你……不急……它……”
聂莞轻叹一口气。
她还是太高估概念们了,无论是作为对手的情欲概念,还是作为盟友的爱欲概念。
她似乎把这两个概念都往复杂了想,因此而产生了很多不必要的担心。
眼下这局面,显然她的猜测都是正确的。
情欲概念的手段,也不过是用九相图来困住它,为怨灵封印血月争取时间而已。
它应该想得到,这九相图困不住自己多久的。
想得到,却还是这么做,没有提前计划?
聂莞觉得如果对方真的经历过自己的记忆却还是这种做派的话,那她可能要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其实也没有自己认为得那么细密。
因此即便那一丝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她也始终将脚钉在原地,只将自己要说的话一句一句传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