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菜市场的硝烟
李渊的指尖在超市冷柜玻璃上划出第三道水痕时,听见了熟悉的金属摩擦声。不是货架滑轮的卡顿,是特种部队格斗靴踏过瓷砖的特有的频率——每步间隔七十厘米,后跟先落地,带着常年负重训练的沉劲。他猛地回头,冷柜的灯光在身后拉出狭长的影子,像极了当年潜伏任务中,他在巴格达小巷投下的警戒范围。
一、带鱼与弹道
“爸,妈说要中段的带鱼,带银光的那种。”李阳的声音从水产区传来,十五岁的少年正踮脚够冰台上的塑料盒,校服袖口沾着的蓝黑墨水,在灯光下泛着和狙击瞄准镜十字线相同的光泽。李渊走过去时,注意到儿子捏盒的手指关节发白——是他教的“死扣握法”,当年在热带雨林里,就是这样攥着浸了毒液的匕首,三天三夜没松开过。
苏瑶推着购物车从蔬菜区转过来,车筐里的番茄滚到李渊脚边。他弯腰去捡的瞬间,余光扫到水产摊老板腰间的钥匙串——七把钥匙按长度排列,最中间那把黄铜钥匙的齿痕,与他当年破解的美军弹药库密码锁齿纹,有着惊人的相似比例。“老张,今天带鱼新鲜啊。”苏瑶的声音带着刚下班的疲惫,却在说“孩子爸爱吃”时,尾音微微上扬。
李渊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带鱼盒的棱角。冰碴在掌心融化,凉意顺着血管游走,像极了潜伏时渗入骨髓的寒意。他突然想起昨天在公司茶水间听到的对话——市场部的小王说,新来的副总赵坤是“空降兵”,据说带了自己的团队,要对销售部“大清洗”。赵坤的履历他看过,某知名商学院毕业,简历上的照片笑得标准,眼角的细纹却透着和军火商谈判时的精明。
“爸?”李阳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又走神了。妈说你最近总这样,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了?”少年的书包侧袋露出半截《孙子兵法》,是李渊去年生日送的,扉页上的批注“兵者诡道,商者亦然”,此刻被阳光照得格外清晰。
李渊把带鱼放进购物车,车轱辘突然卡了下。低头看,是颗滚落的樱桃番茄,红色的果皮在瓷砖上转了三圈,停在苏瑶的高跟鞋旁——鞋跟的高度是五厘米,他记得这个数字,当年在巴黎执行任务,目标人物的女伴就穿这样的鞋,鞋跟里藏着微型窃听器。
二、购物车的战术
收银台排队时,李渊的目光扫过队伍里每个人的脚。穿豆豆鞋的年轻人在频繁看表,裤袋鼓起的形状是最新款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的频率显示在玩游戏;拎着鸡蛋的老太太脚尖朝左前方,身体微倾,是准备随时插队的姿态;最前面穿西装的男人在接电话,说“合同细节必须按我的来”,领带夹的位置偏高,露出的衬衫领口有褶皱——是长期熬夜的痕迹,和他当年连续七十二小时盯梢时的状态如出一辙。
“李渊?”西装男人挂了电话回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突然睁大,“真的是你!我是赵坤啊,新兵连三班的!”
李渊的记忆库里迅速检索这个名字。模糊的印象里,是个总在紧急集合时穿错袜子的白净青年,打靶永远在及格线徘徊,最后因为体能不达标提前退伍。眼前的赵坤却完全不同,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袖口露出的劳力士表链,说话时习惯性摸鼻子的动作——是典型的职场上位者姿态,掩饰紧张的小动作经过刻意训练,却在提到“新兵连”时,泄露了瞬间的僵硬。
“赵总。”李渊的回应保持着标准的社交距离,右手自然垂在身侧,指尖离购物车扶手的距离,刚好能在三秒内完成格挡动作。他注意到赵坤的皮鞋鞋底——前掌磨损严重,是经常在会议室踱步的证明,鞋跟却异常光滑,说明很少走长路,“没想到这么巧。”
苏瑶适时地推了推他的胳膊,购物车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这位是?”她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手里的购物袋换了个姿势,露出里面的酸奶——是李阳李悦爱喝的牌子,保质期到明天,“李渊,还不快介绍一下。”
“我太太,苏瑶。”李渊的介绍简洁到没有多余的字,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赵坤的眼睛。对方在苏瑶说话时,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超过两秒——不是欣赏,是评估,像在分析一份潜在的谈判筹码。
三、番茄炒蛋的兵法
回到家时,李悦正趴在餐桌上写作业,练习册旁摊着的漫画书露出半截机甲战士。“爸,你看我画的机器人,像不像你说的那种单兵作战系统?”十岁的小姑娘举着蜡笔,刘海被台灯照得泛着金边,额角的疤痕是去年学骑自行车摔的,现在还能看出浅浅的印子——和李渊左眉骨的伤疤,在同一个位置。
李渊弯腰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指尖触到温热的头皮。厨房传来苏瑶切菜的声音,“咚咚”的节奏均匀有力,是她特有的切番茄手法,每刀间隔一厘米,大小刚好能裹住蛋液。抽油烟机的轰鸣声里,夹杂着李阳背英语单词的声音,发音标准得像磁带,是李渊用部队的“魔鬼训练法”逼出来的——每天听三十分钟,错一个单词罚抄五十遍。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时,李渊正在帮苏瑶打鸡蛋。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王助理”,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昨天在部门会议上,因为紧张把“市场份额”说成了“食堂份额”。他走到阳台接电话,阳台的晾衣架上挂满了衣服,李阳的校服衬衫,李悦的公主裙,苏瑶的碎花睡衣,还有他的纯棉t恤——都是最普通的款式,却在晚风里摇晃出安稳的弧度,比任何军功章都让他心安。
“李哥,赵总让你明天早上九点去他办公室,说要谈西区项目的事。”王助理的声音带着怯意,背景里有键盘敲击声,“他还说……让你带上所有的项目资料,包括你之前做的竞品分析。”
李渊望着楼下的菜市场。收摊的小贩正在收拾摊位,塑料袋被风吹得哗哗响,卖猪肉的老王举着砍刀在剁骨头,声音沉闷有力,和部队的起床号有种奇异的共鸣。他想起赵坤在超市说的话,“新兵连时你总帮我背背包”,语气里的熟稔太过刻意,像在铺一条看似平坦,实则埋满地雷的路。
“知道了。”他挂了电话,转身看见苏瑶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锅铲,围裙上沾着番茄汁,“是公司的事?”
“嗯,明天要见赵总。”李渊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锅铲,掌心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没说话。苏瑶的指尖有轻微的茧,是常年做家务和敲键盘磨出来的,比他见过的任何特种手套都更有质感。二十年前在医院第一次牵她的手,也是这样的触感,那时他刚从战场回来,手臂上还缠着绷带,她是实习护士,递过来的棉签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赵坤这个人,”苏瑶突然开口,往锅里倒了点油,“上次家长会碰到他太太,说他在原来的公司,三个月换了三个部门,每次走都带走一大半客户。”油热了,她把蛋液倒进去,“李渊,我不是担心你搞不定职场那些事,我是怕你太累。你已经……不需要再证明什么了。”
四、书包里的硝烟
李阳的书包放在玄关柜上,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的试卷——数学98分,最后一道大题的解题步骤,用的是李渊教的“逆向推导法”,从答案反推已知条件,是当年破解密码的常用思路。李渊帮他拉好拉链时,发现书包侧袋里有个陌生的信封,没有邮票,没有署名,厚度大约是十张A4纸。
“这是什么?”他把信封拿到客厅,苏瑶正给李悦检查作业,小姑娘的语文练习册上,“我的爸爸”作文题下面,画了个穿着西装的简笔画,胸口别着朵小红花。
“今天放学时,一个穿黑衣服的叔叔给我的,说一定要交给你。”李阳从房间出来,手里拿着擦好的水果,“他说你看了就知道,还说……不要告诉你妈妈。”
信封的封口没有胶水,是用细棉线系的活扣,打结的方式是特种部队的“紧急解脱结”,一拉就开。李渊的心跳突然加速,这种结法是他当年教给侦察连的,除了内部人员,不可能有人会用。里面的A4纸打印着模糊的照片,是他去年在公司年会上的发言,背景里的投影仪屏幕被放大,上面的财务数据旁,有人用红色马克笔圈出了几个数字——组合起来正是他当年在海外执行任务的代号。
“李渊?”苏瑶的声音带着担忧,她走过来时,脚步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怎么了?”
李渊迅速把照片塞进信封,手指的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这个动作他练了十五年,在无数个需要销毁机密文件的瞬间,从未失手过。“没什么,可能是哪个客户的恶作剧。”他把信封放进自己的公文包,锁扣“咔哒”一声扣上,“明天上班问问就知道了。”
李悦突然指着照片的一角:“这个叔叔我见过,上周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他一直在看爸爸送我上学。”小姑娘咬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他的鞋子和爸爸以前穿的一样,黑色的,很重。”
李渊的目光落在照片的右下角,那里有个模糊的倒影,是拍照人无意中摄入的,能看出是辆黑色轿车的轮廓,车牌号被遮挡了大半,只露出最后两位——73,是他当年牺牲的战友的代号。胃里突然一阵翻涌,像当年在沙漠里误喝了变质的水,那种熟悉的恶心感,带着铁锈味从喉咙升起。
五、餐桌上的暗战
晚饭时,李阳说起学校的事,说班里转来个新同学,爸爸是公司老板,每天开着豪车接送,书包是最新款的限量版。“他说我们家的房子太小了,”少年扒着米饭,声音低了下去,“说爸爸你的工作就是个小职员。”
苏瑶刚想开口,被李渊用眼神制止了。他给李阳夹了块带鱼:“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财富吗?是你妈妈每天早上六点起来给你做的早餐,是你妹妹画画时,总想着给你留一块调色板,是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这张桌子。”他的目光扫过餐桌,酱油瓶在灯光下投出的影子,像极了防御工事的掩体,“那些开豪车的人,未必有这些。”
李悦突然举起筷子:“爸爸是最厉害的!我们老师说,能把平凡的日子过好,才是真本事。”小姑娘夹了块番茄给李渊,“就像妈妈做的番茄炒蛋,虽然简单,但是最好吃。”
晚饭后,李渊在阳台抽烟。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在境外。他按下接听键,对面传来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代号73请求归队,目标已出现,重复,目标已出现。”
烟灰落在阳台的瓷砖上,烫出个小小的黑印。二十年前在热带雨林,也是这样的夜晚,他接到同样的指令,然后失去了最好的战友。那个总爱穿错袜子的赵坤,新兵连时总说“等退伍了就开个小超市,每天数钱玩”,后来却在一次秘密任务中失踪,官方记录是“牺牲”,但他一直怀疑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是谁?”李渊的声音很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阳台的栏杆,上面有李悦刻的歪歪扭扭的身高线,“我已经退伍了,不是73了。”
“赵坤在利用公司平台转移资产,那些数字是海外账户的密码。”变声器的声音突然哽咽,“当年我没牺牲,被他救了,却欠了他一辈子人情。现在他越陷越深,只有你能拉他回来。这是……最后一次任务,为了我们所有人。”
六、菜市场的防线
第二天早上,李渊在菜市场碰到了赵坤的太太。她拎着菜篮子,里面装着打折的青菜,眼圈红红的,看见李渊时,突然别过头去擦眼泪。“他昨晚一夜没回来,”她的声音很低,像怕被人听见,“手机关机,我在他书房发现了这个。”
她递过来的是个U盘,外壳是普通的塑料材质,却在阳光下泛出金属光泽——是军用级防水防震款。李渊的手指握住U盘的瞬间,想起新兵连的那个冬天,赵坤把唯一的暖水袋让给了感冒的他,自己裹着薄被子发抖,说“你是我们连的神枪手,不能倒下”。
苏瑶送李阳李悦上学回来时,看见李渊站在菜市场门口,手里拿着那个U盘,像握着什么滚烫的东西。她走过去,没问是什么,只是把刚买的热豆浆塞进他手里:“王助理刚才打电话,说赵总一早就去公司了,让你直接过去。”她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李渊,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但你要记住,这里才是你的阵地,我们才是你的战友。”
豆浆的热气模糊了李渊的视线。卖早点的小摊飘来油条的香味,环卫工在扫地,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传来公交车进站的报站声。这些最普通的声音,组合成最坚固的防线,比任何碉堡都更让他安心。
他把U盘放进公文包,拉链拉到一半,又回头看了看家的方向。阳台上,苏瑶刚晒好的衬衫在风中摇晃,像一面小小的旗帜,指引着他无论走多远,都能找到回来的路。这才是他真正的战场,没有硝烟,却需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