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烟花还在夜空中绽放,将厉家老宅的庭院映照得亮如白昼,孩子们的欢呼声、长辈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年节的喜庆与喧闹。
叶清婉靠在厉霆琛身侧,望着那绚烂却短暂的光华,只觉得胸口那股熟悉的滞闷感越来越重,呼吸也变得有些费力。她轻轻吸了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得喉咙发痒,忍不住又低咳了两声。
“怎么了?”厉霆琛立刻低头看她,揽着她肩膀的手臂紧了紧,声音低沉。
叶清婉微微摇头,从他怀里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她的声音很轻,被烟花的爆响盖过,但厉霆琛听清了。
“我陪你回去。”他几乎是立刻说道,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
“不用。”叶清婉拒绝得干脆,甚至对他浅浅笑了笑,那笑容在烟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单薄,“你陪着爷爷奶奶、爸妈他们吧。难得聚这么齐,别扫兴。”她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不远处正兴奋地指着天空、被苏婉仪护在怀里的厉辰轩身上。
“轩轩,”她柔声唤道。
小家伙闻声转过头,立刻像只小雀儿一样扑过来:“妈妈!”
叶清婉蹲下身,张开双臂,将儿子温暖的小身体紧紧拥入怀中。这个拥抱不同以往,她抱得很用力,很长久,仿佛要将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温度、所有无法言说的爱都揉进这个小小的身躯里。她把脸埋在儿子带着奶香和烟花硝烟味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这独属于生命的气息。
“妈妈?”轩轩被抱得有点懵,但也乖巧地回抱着妈妈,小手拍拍她的背,“妈妈累了吗?”
“嗯,妈妈有点累。”叶清婉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抬起头,捧着儿子的小脸,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他明亮的眼睛,仿佛要将这双眼睛刻进灵魂深处。她嘴角努力弯起一个最温柔的弧度,指尖轻轻拂过他柔软的额发:“轩轩乖,跟太奶奶他们玩。妈妈回去睡一会儿。”
“好!妈妈好好休息!”轩轩用力点头,在妈妈脸上响亮地“啵”了一口。
叶清婉站起身,看了一眼儿子天真无忧的笑脸,又对一直紧盯着她的厉霆琛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挺直了那过分单薄的脊背,独自走进了灯火通明的主宅深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翠竹苑的回廊阴影里。
厉霆琛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烟花的光芒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明明灭灭。他手里仿佛还残留着她肩头的凉意,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一股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迅速缠绕上来。他下意识地想追上去,却被厉风兴奋地拉住:“哥!快看那个!超级大的!”
他脚步顿住,看着身边喧闹的家人和儿子期待的眼神,最终只是烦躁地捏紧了拳头,目光沉沉地锁着翠竹苑的方向。
**翠竹苑·归途**
翠竹苑内一片寂静,隔绝了前院的喧嚣。叶清婉没有开灯,径直走到阳台。
清冷的月光混合着远处烟花明明灭灭的彩光,洒在阳台的藤编躺椅上。她脱下披肩,慢慢躺了下去。身体像散了架一样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细微的拉扯痛感。窗外夜空中,烟花还在不知疲倦地绽放、熄灭,如同她短暂而跌宕的一生。
她望着那片被短暂照亮的夜空,眼神渐渐放空,焦距涣散。
恍惚间,那绚烂的光影里,似乎浮现出两张慈祥温暖的笑脸——是陆爷爷和唐奶奶。他们站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正微笑着朝她伸出手,眼神里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无声的召唤。
更让她心头剧震的是,在那光晕的边缘,还站着一个身影。那身影与她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气质却更加沉静安然,仿佛从未沾染过这世间的尘埃与痛苦。那是她从未真正拥有过的“另一半”,是因强行逆天改命而被禁锢、最终消散的“双生”之魂。此刻,她也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释然的平静,仿佛在说:“辛苦了,该回家了。”
叶清婉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弯起一个无比满足、无比安宁的弧度。那笑容里,有解脱,有释然,有对儿子未来深深的祝福,也有对终于能回归“完整”的平静期待。
“爷爷…奶奶…”她极轻地、无声地呢喃着,仿佛怕惊扰了这美好的幻境。
一行清泪,无声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没入鬓角的发丝,最终滴落在冰冷的藤椅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迹。
窗外的烟花,恰在此时绽放了最后一朵最盛大的金色牡丹,将整个夜空映得亮如白昼,随即迅速湮灭,只留下袅袅的青烟和沉寂的黑暗。
阳台躺椅上的身影,在月光与残留的烟火微光中,彻底归于平静。那抹满足而安宁的微笑,凝固在她苍白的唇边,如同沉睡的仙子。
**靖西·双生之殇**
与此同时,华国靖西市,一座隐藏在深山幽谷、古朴院落的正中央房间里。
原本放置在特殊阵法中央、被柔和光芒滋养着的奇异植株——那株传说中的“双生花”,此刻正发生着剧变。
五光十色的能量光芒如同失控的电流,在花株上疯狂地交织、闪烁、明灭不定!那两朵原本相依相生、一株双蕊、却注定无法同存的娇艳花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枯萎、凋零!饱满的花瓣迅速失去水分,变得焦黑干瘪,细嫩的花蕊寸寸断裂。象征着生命的翠绿根茎也迅速转为枯黄,最后彻底化为一蓬毫无生机的灰烬。
阵法光芒彻底熄灭,房间内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和空气中弥漫开的、淡淡的草木腐朽气息。
院子外,几名一直默默守护在此、身着古朴长衫或特殊服饰的灵异之士,几乎在同一时刻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中央房间的方向。他们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眼中充满了震惊、哀伤与深深的无力感。
为首的一位白发老者,缓缓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于胸前,深深一躬。其余几人,也纷纷肃立垂首,默然不语。晚风吹过山谷,带来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天地也在为这注定凋零的命运、为那以命换命的决绝牺牲,无声地哀悼。
庭院深深,夜色沉沉。
翠竹苑的阳台上,月光依旧清冷地照着那个仿佛只是睡着了的女子。
而厉家老宅的前院,在最后一朵烟花消散后,短暂的寂静被轩轩清脆的笑声打破:“爸爸!还有吗?我还想看!”
厉霆琛猛地回神,望向翠竹苑那片沉静的黑暗,心口那股冰冷的预感,沉甸甸地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一把抱起儿子,沉声道:“轩轩,我们…去看看妈妈睡了没有。”
夜色,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