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儿，怎么今晚不去桃花宴，来母后殿中了？”
月影如银纱倾泻在槛窗，宫室内灵石为材的乳白瓷砖忽明忽暗，夜风徐徐带走了几丝热意，帷幔浮动掀起的刹那，隐约望见两个人影。
“母后，我想提前离宫回学府修炼。”即墨瑶想通了。
此次结业考核名次不好，归根到底就是她太散漫懈怠，如此该更加努力。
高位上女子听闻，明艳的容颜下难掩犹豫。
带头举办桃花宴，就是看出瑶儿学府考核后的情绪状态不好，故此让她分心转移下注意，哪知对方前几日答应地好好，又忽而反悔。
小女儿才离开宫中，现在大女儿也要走。
罢了。
谭雨濯对眼前从小带大勤奋刻苦的孩子百依百顺，她眼神示意旁边的侍女，对方点头离开后，很快带人抬了个大盒子上来。
“一月后便是御灵大赛，这些都是父皇母后亲自为你挑选的适宜灵器，瑶儿你选个最喜欢的带去。”
作为父母，在大赛里帮不了孩子什么，便只能提前做准备算作托举。
即墨瑶习以为常，见箱中格层有序，她一眼望去，缠丝镯，逢春杖，曜日弓等等，每件灵器周围都有着充盈的灵气缠绕，彰显着不凡品质。
两边站立的侍女帮忙拿起，方便挑选。
“你和辰儿让人省心，大赛队伍人员早已定好，只是祁儿他整天摆弄捕灵，前几日勉强才在捕灵晋升赛上争到个名额，可到今日队伍人仍凑不齐。”
捕灵师本就不算主流，再配上皇城纨绔三皇子的名号，就更加无人选择了。
谭雨濯操心操力，在给搜罗好灵器的同时，还要为即墨祁考虑，为他筹谋人选。
听着母亲无奈又宠溺的话语，即墨瑶忽而想起什么：“那四妹她的队伍也都齐了么？”
谭雨濯愣，如蝉翼般的大袖披衫里手指下意识蜷起。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她眼底划过抹惊讶，随即嘴角扯出丝苦笑：“想来也是同那柳家少爷和府主之徒一起。”
答案含糊不定，态度昭然若揭。
即墨瑶不知为何胸中一闷，她没再多问，只是低头从箱中拿出两个灵器，抬眸：“多谢母后。”
母女间又说了会话，直至夜色沉酽，星月融融。
离开前，即墨瑶被交予了一封信件，是谭雨濯让她交给溪合学府里剑峰峰主杜千昀的。
说起二人往事时，高位上的华服女子脸上再次浮现真切的怀念和欢喜。
即墨瑶脑中也拉扯出些幼时回忆，她点头应下。
——
“你为什么不能和我一队了？！”
剑峰某院内，青年前的灰袍少女满脸不可置信，她眼眸微微睁大。
墨姝到学府后，近日几乎都泡在了诸葛翰林的小竹林里修炼学习，导致剑峰学堂新学期第一课险些迟到，差点被谷夫子以为她拿了考核第一后自大自满。
而忙碌的日程中，即便柳相君和公仪小河都处理完自身的事回到了学府，三人都没什么相聚的时间。
今日诸葛翰林难得要去学堂讲课，墨姝想起大赛组队最后一人的事，从竹林中偷跑出来找上了门，却晴天霹雳，得知了意外变故。
“对不起，我刚收到父亲的命令，此次御灵大赛会与二皇子即墨祁一队。”
青年从前清冷冰寒的眉间染上歉意，修长挺拔的身骨似乎弯了下去，隐约透出无奈和颓败。
墨姝结业考核结束时就思索过五人队伍的人选。
她回忆原书剧情中有关大赛的规则内容，以及初元秘境的吉凶环境，很快将最后一人锁定在杜万卿身上。
经过半学期断断续续的相处，二人熟络的同时，她能感觉到对方同小说中描述的性格人设有所不同，是个可以依靠的同伴。
再加上女主即墨瑶队伍满员，想着左右青年独来独往，没有拒绝她的道理。
于是当墨姝找到杜万卿说明此事，对方立刻同意了。
那时青年白衣胜雪，寒霜般冷冽的眼眸在听到她的来意后露出些许温柔和期待，那抹情绪不似作假。
哪里知道半路杀出个陈咬金。
在原书发展里，即墨祁获得机遇晋升，找他组队的人并不算少，且皆身份能力不俗，杜万卿倒是被落下的那个。
而今即墨祁机缘被斩，近日虽拿到了个大赛名额但修为停滞不前。
是谭雨濯心疼没人找他组队，于是联系上杜千昀，让其命令他儿子加入队伍么？
墨姝脑瓜子转得很快，将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思及此，她眨巴着眼睛，面色恢复如常，瞳眸中甚至掠过点点同情，摇头：“没事的师兄，这次组不了队我们可以下次啊。”
语气轻快随意。
只是人员出现变数，队伍剩下个人找谁呢？
虽然御灵大赛组队没有族种限制，更不局限派系学府，但她和公仪小河早事先牵头、将姬珠等人同刘春生介绍认识，他们队伍五人早已备齐。
最后人选该好好看看的。
若是真找不到……
四个人也能打。
“师妹——”
妹妹——
江南的事传遍大陆，身体伤势是否痊愈？修炼上需不需要他帮忙指导剑谱？这次没有如约一队，可否让他进行弥补补偿？还有往后……
杜万卿欲言又止，在他的视线中，少女眸里划过可惜便转身离开。
灰色剑峰堂服上满是灰尘泥泞和汗水污垢，显然是努力修炼后抽空赶来的，如今有了答案，又要匆匆忙忙赶回去。
正逢夏季大雨，乌云低垂，空气里弥漫潮湿雾气，她匆忙将纸伞掏出盖在头顶，也不管沾湿衣袍边角，迈过水塘很快消失在了拐角处。
刹那间脑子里充斥千言万语，挽留的手抬起又落下，想到的是听到父亲命令时的场景。
“可我已与人有约。”
不愿和排斥占据心绪，杜万卿少有出言反驳，蹙起眉说起自己的安排与打算。
身前的男人翻看着手中的信件，他长身鹤立，垂眸无情。
“已命人帮你上报。”
不容置疑，没有余地。
杜万卿再次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只眼睁睁望着父亲离开，消失在屋室。
没有问询没有关心，一如往年，他早该习惯才是。
窗外开始下雨，雨声渐渐从劈里啪啦到淅淅沥沥，磅礴水幕倾泻而下，似能穿透空气染湿衣袍，侧目眺望，似能望见院中从小努力练剑到大的寡言少年。
无论春夏秋冬，还是酷暑严寒。
众人都说他是剑峰峰主的儿子，所以在剑道上他就必须战无不胜，无一败绩。
可他幼时在武试台上紧张害怕，发挥失常是常有的事。
“剑圣亲传却见人剑抖，这事传出去不是笑话么？”
“你懒惰散漫，是练得太少。”
“别让她失望。”
“……”
父亲要求严苛，夫子寄予厚望，都将目光放在了他的长远未来。
于是幼时他常安慰自己，等到克服紧张拿到剑峰魁首，父亲定会欣慰自豪，关怀他几分。
但没有。
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就如同当下不问缘由的专横定夺。
回想起白裙子妹妹同他约定时的灿烂笑容，和对方上学期离府时说的“师兄你该做些真正喜欢的事”，总算明白了其中含义。
杜万卿轻叹口气，心中更多的是自怨和亏欠，愤懑躁意竟少之又少。
他一直在假装不在意。
直到真的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