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吹得秘藏阁外的火把猎猎作响,映照着高太尉那张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脸。
他身后,黑压压的锦衣卫如潮水般涌来。
刀鞘与甲胄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将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推向了顶点。
“高太尉,你这是何意?”贾环将蓝婉护在身后,声音不大,却如金石掷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目光锐利如鹰,飞快地扫过眼前的局势。
高太尉带来的锦衣卫数量远超先前,将小小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明晃晃的刀光剑影在火光下闪烁,杀气腾腾。
然而,贾环敏锐地察觉到,这些新来的锦衣卫虽然气势汹汹,但眼神中带着对这片禁地的陌生与些许敬畏。
显然不如陈护卫及其手下那般熟悉此地规矩。
陈护卫此刻脸色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站在高太尉身侧,目光在贾环和高太尉之间游移不定。
高太尉的雷霆之势让他心惊胆战,但皇室秘藏之地的铁律又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让他不敢轻易逾越。
破坏规矩的后果,他比谁都清楚。
不远处的阴影里,李公公如同一个幽灵般静静伫立,手中拂尘轻摆,浑浊的眼珠在火光下微微闪动,似乎在估量着什么,并未急于表态。
“何意?”高太尉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身上的蟒纹官袍在夜风中翻飞。
“贾环,你擅闯皇室秘藏,意图不轨,本官奉旨前来,将尔等就地正法!”
他声音一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蓝婉公主闻言,俏脸一白,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贾环的衣袖。
她虽是公主,此刻面对这等阵仗,也不免心生惧意。
贾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随即朗声道:“高太尉此言差矣!我贾环进入秘藏之地,乃是奉了皇上口谕,为国朝即将推行之改革大业,查阅前朝典籍,寻找富国强兵之策。”
“蓝婉公主更是心怀社稷,献出西域诸国商业舆图,此乃大功一件!”
“太尉大人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将我等治罪,莫非是要寒了天下为国效力之士的心,阻碍陛下革新图强的大计吗?”
这番话掷地有声,尤其“皇上口谕”、“改革大业”几个字眼,如同重锤敲在高太尉心上。
他可以不把贾环放在眼里,但“皇上”二字,他不敢不敬。
改革之事,更是朝中近来最为敏感的话题,谁若公然阻挠,便是与皇上作对。
高太尉眼神一凝,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贾环见状,心中稍定,趁热打铁转向陈护卫,语气沉重了几分:
“陈护卫,你在此地当差多年,皇室秘藏的规矩,你比谁都清楚。”
“若今日因我等之事,惊扰了此地安宁,万一,我是说万一,祖宗留下的典籍秘辛有任何闪失,这个责任,是你我担待得起的吗?”
“高太尉如此急切地要将我等定罪,不惜调动如此多人马,围困这等皇家重地,背后究竟有何盘算,陈护卫难道心中就没有一点计较吗?”
贾环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陈护卫的软肋。
他本就对高太尉如此大动干戈心存疑虑,只是慑于其威势不敢多言。
此刻被贾环点破,额上的汗更是涔涔而下。
他深知,秘藏之地若真出了纰漏,高太尉或许能凭借权势推诿,但他这个直接负责人,绝对是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
“太尉大人,”陈护卫终于鼓起勇气,声音有些干涩地开口。
“贾公子所言……所言并非全无道理。秘藏之地,事关体大,不如先行禀明圣上,再做定夺,如何?”
高太尉脸色铁青,狠狠瞪了陈护卫一眼。
这个不识时务的东西,竟敢当众拆他的台!
就在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公公慢悠悠地踱了过来,尖细的嗓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高太尉,息怒,息怒啊。贾公子与蓝婉公主之事,咱家也略有耳闻。圣上对贾公子才学颇为赏识,对蓝婉公主献图之举亦是赞誉有加。”
“此事,还是谨慎些好,万一扰了圣上布局,或是错怪了有功之人,怕是不好交代。”
李公公看似在打圆场,实则句句都在点高太尉的要害。
他代表的是宫里,是皇上身边的人,他的话,分量不轻。
高太尉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熊熊燃烧。
他今日是铁了心要拿下贾环,最好能当场格杀,以绝后患。
可贾环搬出皇上和改革大业,李公公又在一旁敲边鼓,让他投鼠忌器。
若真因急于行事而触怒龙颜,那便得不偿失了。
“哼!”高太尉重重冷哼一声,权衡利弊之后,不得不暂时压下心中的杀意。
他阴鸷的目光在贾环和蓝婉脸上一一扫过,森然道:
“好,既然李公公和陈护卫都如此说,本官就暂且将此事压下。”
“不过,在圣上旨意未明之前,你们二人不得离开此地半步!陈护卫,给本官将他们严加看管!”
他这话,等于是暂时妥协了。
陈护卫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应道:“是,卑职遵命!”
贾环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暂时渡过了第一道难关。
蓝婉也悄悄舒展了紧蹙的眉头,紧张的心情略微平复。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锦衣卫小校匆匆奔入院内,单膝跪地,高声禀报道:
“启禀太尉大人!都察院苏御史在外求见,说有涉及贾环、蓝婉二人的重大罪证,需即刻面呈太尉!”
苏御史?贾环眉头一挑,心中顿生警觉。
这位苏御史,素来与高太尉过从甚密,是其党羽之一。
他此刻突然送来“罪证”,绝非善意。
高太尉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狞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哦?重大罪证?快,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身着御史官服,面容精瘦,眼神阴鸷的中年官员快步走了进来,正是苏御史。
他手中捧着一个用黄绫包裹的卷轴,径直来到高太尉面前,躬身行礼后,将卷轴呈上:
“太尉大人,下官刚刚接到密报,并查获实证,证实贾环与蓝婉公主勾结,名为查阅资料,实则在秘藏之地盗取前朝异宝!”
“此乃从他们藏匿之处搜出的宝物清单,以及部分赃物图样,请太尉大人明察!”
高太尉接过卷轴,迅速展开。
只扫了一眼,他脸上便露出了得意的狂笑:“好!好一个苏御史!来得正是时候!”
他猛地举起那份所谓的“证据”,转向贾环和蓝婉,声音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杀意。
“贾环,蓝婉!这便是你们忠君爱国的铁证吗?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你们这次还如何狡辩!”
“来人,给我将这两个胆大包天的窃国盗贼,立刻拿下!”
刚刚缓和的气氛,因这份突如其来的“证据”,瞬间再度绷紧到了极致。
锦衣卫们发出一声整齐的低喝,手中的钢刀再次举起,明晃晃的刀锋直指贾环与蓝婉。
这一次,他们的眼神中再无犹豫,只剩下冰冷的杀机。
陈护卫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看着那份“证据”,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李公公的眉头也深深皱起,目光在那份卷轴和贾环镇定的脸庞间来回移动,若有所思。
夜风更急,吹得庭院中的火把摇曳不定,光影交错间,一场新的、更加凶险的危机,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