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云隐山深处的林子里便炸开一声清亮又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怒吼:“死阿飞,小笛你们给本少爷站住!”
这一声力道十足,震得枝头栖息的飞鸟扑棱棱惊起一片,翅膀扇动的声音搅碎了山间的宁静。
方多病叉着腰站在原地,额角青筋跳了跳,望着前方两道几乎要融进晨雾里的身影,气不打一处来。
他脚下发力,身形如箭般追了出去,几个起落便拦住了跑得稍慢的那个青衣少年。
“往哪跑!”方多病伸手一抓,精准地扣住了少年的后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人拽了回来。
“你俩干的好事,看看厨房!都给本少爷劈柴烧火去,没劈够十捆不许吃饭!”
被抓住的正是小笛飞声,他被方多病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拽得一个趔趄,下意识便想运起内力挣脱。
可就在他丹田内气息刚要运转时,一股温和却异常强劲的内力顺着方多病扣住他后领的手指悄然涌入,如春日融雪般抚平了他躁动的内息,又稳稳地将他想要挣脱的力道卸了去。
小笛飞声微微一怔,有些不明就里地望向方多病。
这小子看着像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内力竟这般扎实醇厚?
而且这内力运转的路数,温和中带着一股堂堂正正的浩然之气,与他所习的功法截然不同。
方多病可没心思理会他那探究的目光,见他停下挣扎,反而瞪了他一眼,手上力道又紧了紧:“看什么看?不服气?劈柴去!”
小笛飞声撇了撇嘴,心里老大不乐意。
他哪里是想跑,不过是被方多病这炸毛的样子逗乐了,故意逗他玩罢了。
再说了,偷吃那点早膳怎么了?李莲花这日上三竿了还在屋里睡大觉,他不过是饿了,顺手在厨房拿了点方多病一早起来准备的点心。
谁知道那个闷葫芦阿飞也跟过来凑热闹,结果两人刚吃了没两口,就被回来拿东西的方多病抓了个正着。
“要去你去,”
小笛飞声梗着脖子,“我才不劈柴。”
他堂堂金鸳盟盟主,什么时候干过这种粗活?
要不是李莲花非要待在这破山里养伤,说什么修身养性,他才不会耐着性子在这里耗着。
“你不去?”
方多病挑眉,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不去也行,回头我就跟李莲花说,你把他藏起来的那坛桂花酿偷偷喝了半坛。”
小笛飞声脸色一僵,恶狠狠地瞪了方多病一眼,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算是妥协了。
那坛桂花酿是李莲花宝贝得紧的东西,他也是趁李莲花睡着时偷偷摸出来尝了两口,这都能被方多病发现,这小子属狗的吗?
而被点名的阿飞,也就是笛飞声麻利地回到厨房洗菜摘菜。
小笛飞声没办法默默地走到了柴房边,拿起斧头开始劈柴。
他动作利落,每一斧下去都恰到好处,木柴应声而裂,溅起细碎的木屑。
他似乎对周遭的争吵毫不在意,只是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沉默得像一块山石。
方多病见小笛飞声终于老实了,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往厨房走去。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李莲花整天除了睡觉就是摆弄他那几棵菜,要么就是琢磨着做什么新菜式,把这云隐山当成世外桃源了。
偏偏这两个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一个爱偷懒,一个闷葫芦似的却总跟着瞎掺和。
里里外外的琐事都得他来操心,他这哪是来陪李莲花养伤的,分明是来当管家的!
日子就在这样吵吵闹闹又充满烟火气的氛围中一天天过去。
李莲花似乎真的把过往的江湖恩怨都抛在了脑后,每日里睡到自然醒,起来就在院子里侍弄他那些青菜萝卜。
午后搬张躺椅在廊下晒太阳,偶尔兴致来了,就钻进厨房捣鼓半天,端出来的菜肴却总能让人眼前一亮。
方多病嘴上抱怨着,却把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每日变着花样地准备吃食,生怕亏待了养伤的李莲花。
小笛飞声嘴上不饶人,却总会在方多病忙不过来时,不情不愿地搭把手,只是每次都要找点借口,或是被方多病抓住把柄威胁一番才肯就范。
阿飞则始终沉默寡言,却总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劈柴挑水,干的都是最累的活计。
四人之间没有明说,却渐渐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仿佛真的成了隐居在山间的寻常人家,远离了江湖的刀光剑影。
然而,云隐山的宁静终究只是表象。山下的江湖,早已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悄然变了天。
消息是方多病下山采买时听来的。
朝廷为了更好地管控江湖纷争,设立了百川院,专门负责审理江湖中的刑事案件。
而这百川院的院首,竟然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
这个消息让方多病心头一震。
李相夷……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如雷贯耳,一手剑法出神入化,年纪轻轻便已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只是他没想到四顾门还未成立,李相显就这么宠溺李相夷,直接让朝廷任命,筹建百川院,这动静可着实不小。
更让方多病在意的是,听说李相夷为了筹建四顾门,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四处招揽人才,却立下了规矩,只收忠心正义之士。
那些曾经在江湖上为非作歹、名声狼藉之辈,一概不收。
尤其是那些当年害过李莲花的人,更是被他明确排除在外,休想踏入四顾门半步。
方多病把消息带回山上时,李莲花正在院子里浇菜。
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看起来平和又安宁,仿佛山下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李莲花,山下出事了。”
方多病走到他身边,语气带着几分复杂。
李莲花动作未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什么事?”
“朝廷设了百川院,让李相夷当院首,他现在正在筹建四顾门,忙得很。”
方多病看着他的侧脸,“而且他说了,那些害过你的人,一个都不许进四顾门。”
李莲花浇菜的手顿了顿,随即又恢复如常,语气听不出喜怒:“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