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似血,天际边烧的红通通的一片,层云镶上了一道金灿灿的边,远远望去,格外的绚烂。
这绚烂就像转瞬即逝的烟花,一阵风吹过来,吹散了流云,也吹暗了天色。
暮色无声无息的飞卷翻滚,亦无声无息的吞噬掉了一丝丝明亮的残阳。
不知是暮色初现,还是因为狼群的耐心告急,谢家村村口的灰狼的嚎叫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凄厉,几乎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
躲在谢家村里的官兵们听得不寒而栗,心生退意。
可他们显然无路可退。
“父亲,天色晚了,一旦天黑下来,儿子怕狼群会冲进村子,攻击咱们。”杨翊涵听着外头愈发嚣张的嚎叫声,心头一阵一阵的发紧。
杨宗景也眉头紧蹙,发愁道:“野兽怕火,若是有足够的干柴燃起火堆,也不是不能驱散狼群,只是,现在谢家村村里的情形不明,上哪去找干柴?”
杨翊涵赶忙劝慰道:“父亲,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了各自的性命,官兵们也会去找干柴的。”
杨宗景微微点头:“也罢,也只能如此了。”
就这样,杨宗景又撒出去了一大笔银子,才鼓动官兵们四处寻找干柴。
不多时,谢家村的村口燃起一大片熊熊烈焰,火光几乎烧亮了半边天际。
野兽果然都是惧怕火光的,即便是被人豢养,格外有灵性的狼群,被这火光一照,也凄厉的哀嚎一声,节节后退,一直退到了悬崖的边上。
更有几只灰狼倒退的太狠太猛,一个不慎,直接掉到了悬崖下。
“噗通,噗通”几声,没入江水里,激起浑浊的浪花。
一看这法子有用,官兵们心头大定,留下一部分人看守篝火,另一部分人继续四处寻找干柴。
密道里伸手不见五指,谢家村的村民有很多都是头一回走这条路,
韩守心手提灯笼,走的并不十分快,每走一段路,还要停下来,等一等走的踉踉跄跄,筋疲力尽的众人。
“都跟紧一点,已经快到出口了,别落下了。”韩守心扬声道。
身后的众人便紧跟着快走几步,不多时便又慢了下来。
不知不觉的又和韩守心拉开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又走了两刻的功夫,一行人终于走到了密道的尽头。
一堵斑驳嶙峋的石壁沉甸甸的压在了眼前。
韩守心在石壁上巡弋了一阵,躲开众人的目光,伸手在石壁上敲打了一瞬。
石壁深处发出沉闷的吱呀声,清冽的空气裹挟着暗沉无光的天际,瞬间充斥进了山洞。
众人心中纷纷涌起一阵狂喜。
他们从未如今日这般,觉得山里的空气这般清透,觉得这山里的夜色这般旖旎。
韩守心在洞口处停了片刻,仔细探查了外头一番。
四围格外的安静,没有人语,也没有脚步声。
只听得到晚风扑簌簌的吹过树梢,在荒草间低拂。
站在高处,山下的情形一览无余。
卫州城的城墙看起来格外森严。
官道上依然有亮着灯笼疾行赶路的马车。
韩守心缓缓的透了口气,转身走回密道,灯火的照耀下,他脸上的神情凝重而又复杂。
他想了想,从袖子中取出一只沉甸甸的荷包,压着嗓子道:“走出这个密道,你们从此便不再是谢家村的人了,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你们将获得一个全新的身份。”
听到这话,村民们面面相觑,心头无比沉重。
谢家村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成了家的村民,都可以用流民的身份离开谢家村,换一个地方,换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在阳光里生活下去。
凡是离开谢家村的村民所生的孩子,也都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可是他们这些人没有。
他们的祖上成家之后,都选择了留在谢家村。
而他们也将这个传统一代代的继承了下来。
如今,他们垂垂老矣,而这个传统终将被打破了。
村民们沉默的走过去,丝毫没有找到了生路的如释重负。
每一个人走过韩守心的身边时,他都往他们的手里放了一点散碎银子。
不多,只不过三五两而已。
既不会惹人怀疑,也不会让他们离开后走投无路。
最后一个村民走出密道后,韩守心深深的望了一眼山下灯火通明的地方,随即毫不犹豫的转身回到密道,转动机关。
洞口缓缓的被一堵石门紧紧关上,关的严丝合缝。
洞里仅存一缕淡薄而清冽的空气。
杨宗景和杨翊涵坐在背风的角落里,火光照亮二人的半边脸颊,将他们脸上的沮丧和愁容无限放大。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整个谢家村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村口火光四溅,明亮刺眼。
奔波了一整日却一无所获,又死伤惨重的官兵们疲惫又沮丧,火光抵挡住了狼群的攻击,官兵们倦意袭来,不等夜色渐深,就已经熬不住了,彼此倚靠着,睡得昏昏沉沉的。
后山的山洞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轻响,谢家村的青壮年相互搀扶着,缓慢的从山洞中走了出来。
他们这些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谢家村,对这里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了然于心,别说是没有亮光,须得摸黑前行,就算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到坑里去的。
走在最前头的,赫然正是冷怀瑾。
“族长,村口有火光!”韩六爬到树上,只看了远处一眼,便飞快的跳下了树,压低了声音急切道。
夜色中隐隐有狼群的嚎叫声传过来。
冷怀瑾暗恨道:“辽人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驱使狼群,遇见火光也不会退却!”
韩九肩头的衣裳被血染透了,那条受了伤的手臂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更遑论是与人拼杀了。
他连想都没想,便越众而出,低声道:“族长,我去,探探那些人的虚实!”
“小九,你身上有伤!我去!”韩六一把拦住了韩九。
韩九却是一笑,连话都没有说,便飞身跃上了树梢,足尖轻点了一下,又远远的跳到了房顶上。
他悄无声息的逼近了村口,整个人静静趴伏在高高的屋脊上,瞪大了双眼,仔细查看村口的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