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就在前面了。”郑景同站在高高的山梁上看了片刻,远远的看到连无尘打了几个手势,他赶忙跑回到了李叙白的身边。
李叙白坐在山路旁的石头上,一只手杵着拇指粗的树枝,一只手不停的捶着腿。
他把衣摆卷了起来系在腰上,深色的革靴和白绫布衬裤上都沾满了烂泥。
大伾山并不算太高,可是下了一夜的瓢泼大雨,山上全是烂泥,一脚陷进去,那烂泥足足能没过小腿肚,拔都拔不出来。
故而,上山的这条路,李叙白一行人弃马步行,走的格外艰难。
一步一步走到这里,一行人个个满身污泥,狼狈不堪。
“总算是快到了,”李叙白扶着膝盖站起来,用力把脚从烂泥中拔了出来,稳住身形,艰难的往前走:“诶,老郑,还得走多久?”
郑景同气势十足的回头道:“顶多再走半个时辰!”
“多少?半个时辰!”李叙白心神崩溃的大叫了一声,又退回到了方才的那块石头上坐着,一边喘气一边看着满腿的烂泥。
他这辈子都没爬过这么难爬的山。
“公子,属下背你上去。”陈远望在李叙白身前半蹲着,憨声憨气道。
李叙白愣了一下,从石头上弹了起来,像是受到了天大的羞辱一样,瞪着眼嚷嚷了起来:“我这么没用吗?老陈,你这是瞧不起我啊,信不信我缓过来之后,你再多长两条腿都撵不上我。”
陈远望哽了一下,看着李叙白踉跄着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前走,走的格外吃力。
他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郑景同走到陈远望的身边,神色格外的凝重:“公子过的苦啊,听说他们府上连杂役都没有,公子就是他们府上的杂役。”
“......”陈远望骤然笑了起来:“公子过的是苦。”
他这话是出自真心,即便如他一般出身寒门,在武德司当差之后,家里也雇了厨子和杂役。
白日风里来雨里去的忙活差事,晚上回家早就没力气自己洗衣做饭了。
难怪李叙白能如此位高权重,这精力体力都非同常人啊!
李叙白听到了郑景同和陈远望的窃窃私语,转头哼了一声:“你们以为我是心甘情愿的啊,那还不是家里有个守财奴,银子只进不出!”
听到这话,郑景同几人齐声笑了起来。
谁都没有把这话当真。
山路崎岖难行,烂泥又湿又黏,每一步都走的很是艰难。
这个时候的李叙白尤其怀念在蓝星时走过的山路。
三山五岳且不论风景如何,但台阶都修的极其规整,还有索道、滑竿这些上山神器,只要有钱,轻松上山不是梦。
哪像现在,只能苦了他这个还没习惯乐以权压人的新贵。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间起了袅袅薄雾,前路越发的朦胧了。
一行人趁着天色还没完全黑暗赶到了车队出事的地方。
那个地方并不十分险峻,一侧是是高耸入云的山壁,而另一侧则是深不可测的悬崖。
平坦的山路上可以容纳两架马车并排驶过,还是比较宽敞的。
只是一场夜雨瓢泼而下,山路被泡的泥泞一片,什么痕迹都被冲刷的丁点不剩了。
李叙白站在山路边的石头上看了半晌。
郑景同在旁边沉声道:“公子,当日发现押送官盐的车队没有按时抵达卫州城后,卫州转运衙署便即刻派人按照押送路线沿途寻找,最终就是在这个地方发现了押送官盐的车辆,但是车辆上的官盐和押送官盐的差役都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没有发现尸首?”李叙白惊讶问道。
郑景同摇头:“没有尸身,也没有血迹,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李叙白站在高处,凝视道:“翻过这座山,前头就是卫州城了了吧?”
郑景同深深点头:“是。”
李叙白凝神片刻:“经常杀人的人都知道,杀人容易埋尸难,但是这个地方,埋尸反倒是最容易的。”
“公子的意思是?”郑景同微微蹙眉:“运送官盐比处理尸身更难?”
李叙白朝着山崖挑了挑眉:“那尸身往悬崖底下一踢,神鬼不知,但是那么大批的官盐,可没办法悄无声息的运走。”
郑景同深以为是的连连点头,思忖片刻,不等李叙白说话,他便将接下来的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了:“连无尘,陈远望,你二人仔细查访山下和山中的百姓,柳金亚你绕到山崖下探查,三日后,在卫州城武德司暗哨碰头。”
三人毫不犹豫的齐声称是,整理好了所需的物什,利落的分头行动。
这个地方转瞬便只剩下了李叙白和郑景同二人。
李叙白一言难尽的看着郑景同:“老郑,你的意思是,咱们俩得翻过大伾山,腿着去卫州城?”
郑景同抬头看了看天色,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公子,再不起程,咱们就得露宿山野了。”
“......”听到这话,李叙白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精神抖擞的往山上爬去。
郑景同笑着追了上去:“公子是吃了十全大补丸吗,突然这么有劲儿了。”
李叙白皱眉撇嘴,转过头皮笑肉不笑道:“我没劲儿,走不动,老郑你背我翻过去?”
深夜的大伾山漆黑一片,树影诡谲,窸窣声高低嘈杂,显得周遭愈静复噪。
李叙白和郑景同高一脚低一脚的在山间穿行。
两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了。
“老郑,这是咱俩第二回在山里爬了吧?”李叙白扶着膝盖,走的气喘吁吁的。
郑景同哭笑不得的点点头:“可不是。”
李叙白唏嘘不已:“老郑啊,咱们这可是在同一个地方连摔两次,再来一回,我就要杀你灭口了!”
“......”郑景同踉跄了一下,腿险些陷在烂泥里拔不出来,眼波一动,看到了远处暗影中微弱朦胧的亮光,不由的惊喜喊道:“公子,前面有亮光,应该有人家!”
“......”李叙白赶忙极目远眺,突然问道:“老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子初了。”郑景同不明就里道。
李叙白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哦,那这家人还怪有钱的。”
“......”郑景同恍然大悟,拍了自己的嘴一下:“公子,属下先去探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