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尝不是帝王之才。”
张子房下意识的喃喃一句。
而听到这句话的另外二人,也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眼中既有欣赏,更有惊喜。
赢丽质……
究竟是何时开始有了这样的心性?
是蓝田那几年的政务锻炼?
还是李北玄在背后所授?
若真是后者,那那位年纪轻轻的定远伯……只怕远比他们预想的要深得多。
但转念一想,即便是有旁人协助,有人从旁教导。
但能坐在这里,能在延英殿上独立批折而不乱阵脚的,终归是赢丽质自己。
她若不是那种天资卓绝、胸中有度的女子,就算旁人日日教她,讲千言万语,她也坐不住这个位子。
想到这里,三位阁老的神情便从惊讶,转为几分复杂。
欣慰?
当然有。
欣赏?
那是必须的。
但与此同时,也有一点不愿明说的动摇。
他们心中本就有一杆秤。
而这杆秤的天平,一边是赢高明这位太子,另一边则是延英殿上的这个镇国公主。
原本这杆秤,是偏向太子的。
毕竟他是嫡,是名正言顺,是制度所在。
可如今,眼见着赢丽质这等从容……
三人心中,都有了一丝隐隐的松动。
因为他们都能看出来,赢丽质的天资和心性,远超赢世民的三个嫡子,这才是更能做得了人主的。
哪怕她是个女人。
而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刻,三人心中,便再也无法回到最初那个观望的状态了。
于是,张子房合上手中最后一道奏折,缓缓抬头,轻声道:“殿下此批,措辞得体,章法清晰。唯独第三道边市互市之折,稍显笼统。若殿下允准,老臣可拟一附议,以资周全。”
赢丽质闻言,立刻放下笔,起身恭声道:“劳阁老费心。那折本是我粗粗审过,未细查边市旧例。张阁老若愿修补,实是极好。”
而张子房笑了笑,微微拱手:“我等为臣,职责所在。”
而见张子房率先表态,杜玄龄和房如晦也做出决定。
房如晦紧跟着道:“公主批得虽稳,但毕竟有些事务牵涉较深,若能提早与六部堂官通气,或能事半功倍。”
而赢丽质心中一喜,再度点头:“房阁老所言极是。我记下了。”
神色郑重,不带半分被指手画脚的不悦,甚至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
而这一次,连杜玄龄也终于开口了。
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笑道:“殿下在盐税一折中提及蓝田造船法。此事若成,非但可解东南盐道之困,亦可试行于南楚河道,若公主允我稍作推衍,明日便遣人草拟推行章程。”
赢丽质拱手一礼:“杜阁老所议,极合我意。”
她话音未落,常涂便适时上前一步,低声道:“公主,今日奏章已尽。”
赢丽质一怔,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殿外光影。
午时将近,日光微斜,窗棂光影交错,已过了二更钟头。
她原本以为,今日初上延英,自己定会紧张万分。
或批不完奏章,或被三阁老层层质疑。
但没想到,这一上午,不仅批完了折子,还顺利得到了三阁老的首肯与认可。
赢丽质想到这里,心中顿时一松。
不过,却没有显于面上。
只是站起身来,缓缓一礼:“今日多谢三位阁老与常中书协助。丽质初次监国,尚多不足之处,烦请几位多多担待。”
张子房含笑回礼,道:“延英之上,惟公主独尊。老臣等但作舟楫之用,助殿下稳步渡河。”
房如晦点头:“殿下今批之法,已自有章法气度。若能持之以恒,朝中事务,无不可理。”
杜玄龄沉声道:“朝政千头万绪,成在持守,毁于轻率。望殿下戒骄戒躁。”
赢丽质郑重其事地答道:“谨记。”
随后,亲自送三人至殿门之外。
等到三人身影远去,赢丽质才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发现额角已经沁出丝丝薄汗。
不过,无所谓!
今日这关,她算是单枪匹马的闯过去了。
延英殿,她也算是坐稳了!
想到这里,赢丽质心中一喜,立即提起裙边,下意识就要去找李北玄报喜。
但一回头,发现常涂还在身后看着自己,立刻清了清嗓子,放慢脚步,不疾不徐的来到内殿。
然而,让赢丽质有些惊讶的是,此时的李北玄,居然没有用膳,更没有像往常一样,甩手倒头去睡回笼觉。
而是背对着殿门,一手扶着听筒,一手执笔,正在纸上停停顿顿,写写画画。
见状,赢丽质心中顿时一惊。
电报?
难道是,翟松龄那边有了消息?
赢丽质下意识想要开口询问。
但李北玄此时正聚精会神。
听见脚步声后,头也没回,只是抬手一摆,示意她噤声。
赢丽质心里一紧,当即屏住了气息,乖乖站在一侧,不敢打扰分毫。
而足足一刻钟过去,李北玄终于把听筒从耳边取下来。
不等赢丽质询问,便沉声道:“妞儿,齐王反了。”
赢丽质:“……?”
啥玩意儿?
赢高恽那个废物点心,反了?
听到这话,赢丽质猛地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万分不可思议。
毕竟那赢高恽是个啥玩意儿,她还不清楚吗?
那货向来愚蠢,论谋略,可以说连大猩猩都比他采买。
论号召力,别说带兵打仗了,就算打麻将,他都未必能凑齐四个人。
而这样的人,竟然、居然、居然敢造反?!
这念头太过荒诞,以至于赢丽质在刹那之间竟有片刻恍惚。
而李北玄见状,耸了耸肩。
有前世的记忆在,李北玄对于齐王造反这件事,已经有所预料,所以他在听到电报时,也并不觉得特别意外。
想了想后,李北玄道:“这事儿是翟松龄刚刚告诉我的,咱俩先坐下吃饭,我把翟松龄报的信和你说一下,我们先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商量什么?”赢丽质有些不解的问道:“直接派兵平叛不就得了?!”
而李北玄闻言,点了点头。
随后,又叹了口气,轻声道:“赢高恽造反这事儿,容易解决,但是……你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你爹?”
听到这话,赢丽质顿时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