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玄向来不是个小气的人。
既然现在,姚简已经把话挑明,那他自然不打算含糊。
“那这样吧,姚叔叔,我也不跟您客套了,来来来,你先告诉我,你专攻的方向是哪一块儿?经学,史学,还是礼制?”
姚简愣了一下。
他原以为李北玄会随便糊弄自己,弄个“顾问”、“名誉讲席”之类的虚衔糊弄过去,没想到这小子反倒是一本正经。
居然还真问了!
于是姚简便下意识答道:“老夫素来以礼制、史学见长,经义也讲过些年。”
“行了,够硬。”
李北玄比了个大拇指,随后立即吩咐教务处,直接把姚简请进了文学院,给了个正教授的实职。
甚至在课程安排上,也没有敷衍,而是按照姚简的意愿,为他排了课时。
看着李北玄整得有模有样,不是虚衔敷衍,而是真真切切地给了讲席、安排了学生,姚简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甚至还能随意同李北玄闲扯几句。
而两人闲聊之间,话题很自然地扯到了科举。
眼下武朝的科举,虽然还远不到明清那种八股文死板成规的地步,但官样文章的雏形,已经渐渐成型。
许多学子在备考时,习惯套用格式,譬如开头立论、逐层阐述、中间引经据典、最后回扣纲常。
这类文章,虽无甚真意,却因中规中矩而常能取中。
不过姚简对此,心里其实颇为看不上。
毕竟姚简自负文章才气,最厌那种千人一面的制式文章,常常觉得读来无味。
但他终究是士林领袖,不能只凭喜好去评判。
而且科举之道,本就是选拔官吏之途,若不立规矩,学子们便要揣摩主考官的性情,难免徇私偏倚。
倒不如给个固定的格式,虽说呆板,却能以公平为第一义。
因此,姚简对于官样文章,采取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嘴上讥讽几句,心里却也承认这是大势所趋,不可能逆转。
而蓝田书院的存在,更加速了这一趋势的普及。
李北玄身为穿越者,亲历过前世教育体系,自然知道什么叫应试训练。
三年前,他就把那一套完整地搬进了蓝田书院。
什么背诵整理、考题预测、范文讲解、模拟考试……
凡是能提高中举率的手段,他几乎全都推行。
而结果,自然惊人。
蓝田书院第一年参与科举的学子,中举率高得吓人。
那一年,长安城内的士人们简直目瞪口呆。
就连往日里以文章见长的陇右、江南学子,也第一次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蓝田书院一时间名声大噪,几乎成了学子们心目中的圣地。
可天下学子聪慧异常,消息一旦传开,模仿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三四年下来,蓝田书院的优势逐渐被蚕食。各地书院、学宫纷纷效仿,不仅是陇右的子弟,江南的文人,更是狠下功夫。
尤其是江南一带,本就钟灵毓秀,士人底蕴深厚,经过几年蛰伏,如今又重新冒头。
去年一场春闱,原本应当是蓝田书院再度大放异彩,结果江南士子一举压过了蓝田学子,把原本的差距扳了回来。
姚简提到这里,忍不住啧啧两声。
随后抬手指了指李北玄,满脸无奈地说道:“都怪你小子开的这个坏头!”
“啊?我咋了?”
不是正说江南科举的吗?咋又说到他了?
李北玄眨了眨眼,一脸懵逼。
而姚简则拍了拍桌子,气哼哼的说:“你可知道,现在天下文章都成什么样子了?连江南士子写出来的卷子,都一股子呆板气,半点灵气都没有!”
“以前江南的文章,清丽婉转,才思横溢,如今倒好,全学会了你们蓝田那一套模板。整齐是整齐了,可一个个写得跟木头似的,读来简直让人昏昏欲睡!”
李北玄“……”
不是,这也能怪他?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在他看来,文学这种东西,爱好是爱好,陶冶情操是陶冶情操,教育是教育,应试又是应试,这几个领域本来就不能混为一谈。
应试就是应试,考场如战场,能取中才是第一要义。
至于文章写得有没有文采,有没有情致,那是另外一回事。
换句话说,应试为的就是“应”这个字,而文采、风骨,那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若要用锦上添花的东西去换饭吃,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想到这里,李北玄顿时乐了。
“姚叔叔,这话您就不懂了。应试是应试,文章是文章,两码事儿。应试讲究的是稳,模板固然呆板,但能取中就是王道。”
“而诗词歌赋,那都是陶冶情操的玩意儿,只要随心所欲,灵气自然就有。这两者,可不能混为一谈啊!”
姚简一听,气得差点没把茶盏拍到他脸上,瞪眼骂道:“胡扯蛋!文章若是写到连灵气都没了,还叫什么文章?那就是废纸一堆!”
可骂归骂,姚简到底也是个明白人。
抱怨几句出出气就算了,也没再就这个问题纠缠。
话锋一转,说起了另一桩事。
“不过,说起考试,去年倒是出了一个怪事。”
姚简摸着下巴,有些纳闷的随口道:“齐州那边,本来学风也算不错,士子勤学,声名一向在北地颇有影响。可不知怎么的,去年赶考的学子人数,竟骤然少了许多。”
“以往齐州送考的举子,足有数百,而今年却锐减大半。连贡院的考官都觉得奇怪,上疏问过原由。”
“只是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了。”
姚简说完,微微摇了摇头。
而他本来只是随口说说,语气并没有多认真,只当是闲话家常。
说完齐州,便又打算说说登莱府,说说济南府,讲一讲山东学子的八卦。
然而,让姚简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时,李北玄却问了他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不儿?姚叔叔,齐州是特么的哪儿啊?”
李北玄简直懵了。
齐州,不就是济南吗?
可武朝境内是有一个济南府的啊。
既然如此,齐州又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