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姚简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再看李北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甚至想脱下鞋来抽他。
可即便如此,姚简还是没有立刻离开蓝田。
原本,姚简只是想着,送完东西就走。
可走到蓝田城门口时,望着那一座座蒸汽机轰鸣的工坊,望着车水马龙、热火朝天的场面,他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安全感。
长安太乱。
朝堂太浑。
而东宫的风声……更是阴森得让人不敢深呼吸。
相比之下,蓝田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于是,姚简硬是拖到了傍晚,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然后,第二天又来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几乎天天如此。
李北玄一开始没当回事,只当是老丈人未来的标准操作。
就是那种,看女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偏偏又忍不住想盯着的感觉。
可连续几天之后,李北玄心里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姚简的举动,不像是来看他的。
反而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躲着什么人。
于是,第七天。
姚简再一次不请自来之后,李北玄终于叫住了他,将他请进了书房。
随后,单刀直入地问道:“姚叔叔,京城里……是不是要出事了?”
此时,姚简正慢悠悠的品茶。
听见这话,茶水险些洒出来。
手忙脚乱的端稳之后,便没好气地瞪了李北玄一眼。
“京城能出什么事?你小子别胡说八道!”
姚简说得斩钉截铁,仿佛一切都很正常。
可李北玄听见这话,不仅没信,反而撇了撇嘴:“哎呀,姚叔叔,你就别糊弄我了。”
“要是京城真没事,你天天往蓝田跑啥?是想跟我联络感情呢?还是专门给我和乐怡当信使,来传递一点小情书啊?”
“……滚!”
姚简怒吼出声。
而李北玄却继续吊儿郎当的道:“没必要啊姚叔叔,要我说,这完全没必要,毕竟你要知道,不管是定远伯府,还是镇国公府的大门,都永远会为乐怡敞开,完全不必……”
“你——”
姚简一听这混不吝的话,气得直翻白眼,心里只觉得恶心得不行。
“你小子!”
姚简咬着牙,指着李北玄,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
可偏偏,自己却实在这里磨蹭了好几日。
心虚得很,骂也骂不出来。
沉默半晌,姚简终于叹了口气,把茶盏放下。
轻声道:“倒不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说到这里,姚简皱了皱眉。
脸上带着几分迟疑,像是艰难地挑拣字眼。
过了片刻后,才低声道:“只是东宫那边……好像,不太对劲。”
“不对劲?怎么个不对劲法?”
李北玄眨了眨眼,问道。
而姚简想了想后,道:“这几日,东宫那边的动静……有些怪异。”
“太子殿下,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以前,他每日里酒不离手,夜夜笙歌,荒唐无度。可最近,却连酒都不喝了,五石散也不碰,连那些狐朋狗友,也少了往来。”
“甚至连东宫里的称心,也被冷落了。整个人,突然正经了起来。”
“若不是看他走路依旧一瘸一拐,腿疾未愈,老夫简直要以为,太子忽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像是回到了当年刚册立时,尚存几分锐气的模样。”
看着姚简满脸复杂的表情,李北玄眨了眨眼,随即便笑出声来。
乐道:“哎呀,这哪里不对劲了?这不是好事儿吗?太子殿下金盆洗手,浪子回头,不再沉湎酒色,这岂不是万民同庆?”
姚简闻言,却冷冷一笑。
那笑声里,透着几分讥讽。
“好事?”
“李北玄,你真觉得这是好事?”
李北玄没有接话,只是勾着嘴角,似笑非笑。
两人对视了一眼。
谁都没再说话。
毕竟,一个人可以逐渐变坏,逐渐堕落,也可以逐渐变好,逐渐清明。
可绝对不可能突然变坏,或突然变好。
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人的性格与习惯,都是一点一滴积累出来的。
就像滴水石穿,日积月累。
哪怕是再荒唐的人,他若真能浪子回头,也绝不是一夜之间,就能从混沌堕落,摇身一变成圣贤君子的。
凡事,必有契机。
那么,导致赢高明忽然变好的契机,又是什么?
是因为赢世民的一番斥责,让他知耻而后勇,从此洗心革面?
听上去,似乎合情合理。
毕竟,父皇一怒,子孙皆惧。
尤其是在御前,当众羞辱,那种屈辱,的确能震慑人心。
可,这真的可能吗?
反正李北玄不这么认为。
因为赢高明这个人,他太好懂了。
李北玄第一次见赢高明,就已经能看出来,这人天生就是个怯懦中带着狂妄,狂妄里又夹着蠢笨的主。
单纯的耻,是不会让他勇起来的。
而且,赢世民以前骂他少吗?
朝会上当众训斥,殿内雷霆斥责,甚至三天两头被召去申饬。
结果呢?
赢高明还是赢高明。
酒照喝,散照嗑,称心照样抱,市井里依旧留下一桩桩笑柄。
若说父皇的斥责能让他突然幡然醒悟,弃恶从善,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由此可见。
太子的突然“变好”,大概率是另有契机。
而且,更大概率,不是什么好兆头。
想到这一点,翁婿两个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露出几分冷笑。
而冷笑过后,便是沉默。
姚简沉默了很久,才重重叹了口气。
有些苦涩的对李北玄道:“人和,以后……老夫说不定少不得要常来蓝田叨扰了。”
“还望人和给老夫这个面子,让来福在你们蓝田书院挂个职,哪怕只是个虚衔也行,好叫老夫名正言顺地时常来此,也算有个说辞。”
听到这话,李北玄顿时一愣。
旋即,忍不住笑了出来,眉开眼笑道:“哎哟,姚叔叔,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要来蓝田,那是蓬荜生辉,别说虚衔,哪怕要挂个实职,那也是举双手双脚赞同的事啊!”
毕竟姚简是谁?
国子监大学士,翰林领袖。
在士林中,那几乎就是泰山北斗般的存在。
若真能把这样的人拉到蓝田书院挂名,对于蓝田书院来说,也是一种荣誉。
再说了,姚简是姚乐怡的爹,他未来的岳父。
这点面子,李北玄怎么可能不给?
于是李北玄连oA都没走,当场就给姚简办了入职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