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第三圈时，黑娃的腿像灌了铅，每抬一步都疼。
可她看见娲女咬着唇，额上的汗滴在地上，背上的衣服全部紧贴着身体。
明明肢体已经体现出她的疲惫了，但娲女却没说一句累，只是默默地跑着。
黑娃现在不愿意服老了，咬着牙跟上两个年轻姑娘。
全力奔跑的途中，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芦苇荡，只是这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夕阳把石台染成金红色时，三个弟子终于跑完了。
她们瘫坐在草席上，怀里抱着柳轻月递来的装有蜂蜜水的水壶，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小口啜着。
师尊说过了，刚跑完步之后不能猛地大口喝水，那样对身体不好。
本来现在大家就正在锻炼身体，这方面就要格外注意。
听了柳轻月的话，三个人喝水的动作放慢了不知多少倍。
柳轻月心里偷笑，面上却不说。
反正她们也跑累了，这样喝水就当休息好了。
夕阳红灿灿的，在云层的遮掩下，光线并不刺眼。
三个人喝着蜜水，盯着天空发起了呆。
沈弄瓦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粉，之前眉宇间那些许的阴郁彻底消失了。
她嘴角带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沈弄瓦的心情也确实很好。
刚才她试着像师尊说的那样，把气运到指尖，竟真的捏碎了块小石子。
这要是在家，沈玉璋怕是要惊掉下巴。
“明日教你们‘吐纳诀’。”
柳轻月坐在她们中间，手里编着草绳。
“先把身子骨养结实了，再学这些不迟。”
柳轻月没打算让这三个人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也没打算直接让她们一步登天。
不经历磨砺得到的修为都是空中楼阁，浮空泡沫，不用人戳就会破。
她柳轻月的弟子怎么也要学些真本事出来，断然不能是那种徒有虚名之辈。
“师尊，这吐纳诀能让我变厉害吗？”
娲女小声问道。
不知是不是昨日练习了师尊给她安排的“柔韧课”，她今天跑步时，只觉得浑身轻松。
绕着这么大的后山跑了十来圈才倒下，这放在以前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能。”
柳轻月点头，把编好的草绳递给她。
“不仅能让身子变厉害，还能让心变厉害。以后再遇到坏人，你们不用再躲，也不用怕。”
“想起我教给你们的东西，提起你们的拳头，迈开你们的腿，狠狠反击回去。”
娲女狠狠点头，攥紧手中的草绳。
绳结硌着掌心，却不疼，反而很安心。
看着待她亲和的师尊，娲女想起了那个只活在他人口中的母亲。
会为了她做出偷喝糖水的事情，母亲肯定是爱她的。
若是母亲还在，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定会笑着说：“我的娲女长大了”。
娲女露出一个泛着泪光的笑来。
母亲，您放心吧。
如今有了师尊，女儿再也不用害怕有人欺负我了。
黑娃靠在老槐树上，望着天边的晚霞，脸上的神情是不同于以往的解脱释然。
她今天真的跑下来了。
虽然累得像条狗，却没像昨天那样喘得撕心裂肺。
师尊说她不是年纪大了，而是心里的结太多。
把力气都耗在了过去。
“你看这树。”
师尊指着老槐树。
“根扎得深，就算枝桠断了，来年还能发新芽。”
“黑娃，年纪永远不是问题，至少在我这里不是。”
“你只管去学，我不放你走，鬼神可不敢要你的命。”
说这句话时柳轻月带着笑。
黑娃听着听着也笑了。
柳轻月的发言给了黑娃自信。
神灵大人都这么鼓励她了，她若是还一直沉陷在过去，未免有些拎不清了。
黑娃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虽然还是瘦，却比刚来时多了些力气。
昨天晚上她试着劈柴，居然能举起那柄有她一半高的斧头了。
原来人真的能变，只要肯往前走。
一旁的沈弄瓦看着黑娃和娲女带着笑意的样子，忽然笑了。
在家里时，她总觉得孤单。
哥哥有许多朋友，她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在这里，黑娃会把烤好的红薯分她一半，娲女会帮她缝补磨破的袖口，师尊会耐心听她说话。
大家都对她很好。
“明日我要跑在最前面。”
她扬了扬下巴，眼里闪着光。
不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单纯想试试，自己到底能跑多快。
柳轻月看着她们，嘴角弯起浅弧。
月光悄悄爬上晒谷场，给三个人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银边。
柳轻月隐去身影，看着互相搀扶着去往练习室的三人，勾了勾嘴角。
增强体质哪里只是练筋骨？
借着汗水，人们可以把心里的怯懦、怨恨、不甘，一点点冲刷掉。
让那些被尘埃和时间盖住的勇气，重新露出光来。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的虫鸣。
随着时间流逝，三人打坐时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柳轻月依旧输送了些许能量进入她们体内。
今日跑的狠了，如果不为她们缓解一番，明日只怕很难起身了。
等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时，她们三个人会站得更直，跑得更快。
与以往那些焦虑忧心的夜晚不同，来到神山上的这两个夜晚，三个人都睡得很沉。
因为这一次，她们身后有依靠，身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