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露水还凝在药田的叶片上，柳轻月已站在晒谷场边，看着三个弟子踢腿。
她今日换了身月白短打，墨发用木簪松松挽着，褪去了平日白衫的清冷，像走下神坛与众人亲近的神灵。
出尘中自带一股神圣感。
“腿再抬高些，别怕晃。”
她声音清润，像滴在青石板上的露水。
沈弄瓦的姿势最标准，膝盖绷直如弦，踢起时带起的风都比别人规整。
只是她太用力了，小脸绷得像块上好的羊脂玉，额角的汗珠子滚到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洇出小水痕。这孩子总这样，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致，仿佛身后有鞭子赶着。
柳轻月走过去，指尖轻轻搭在她腰侧：“放松些。没有人追着你赶着你，慢慢来就是了，不要那么紧绷了。”
沈弄瓦的腿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她想起家里的演武场，父亲总摸着哥哥沈玉璋的背夸“筋骨好，像我”，她却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谢谢师尊指点，弟子知道了。”
沈弄瓦低声道。
重新踢起来时，力道柔和了些。
柳轻月的指尖带着草木清香，让她想起母亲院里的荷塘，烦躁时坐在池边，闻着荷叶味，心就静了。
“呵……”
黑娃那边传来声闷笑，却不是笑别人，是笑自己。
她正卡在“鹤立”式上，单腿站得摇摇晃晃，另一条腿抬到半空就往下坠。
粗布裤腿磨出的毛边扫着地面，像只笨拙的仙鹤。
“盯着这块石头。”
柳轻月捡了块光滑的鹅卵石，放在她面前的石墩上。
“眼睛别跟着腿晃，就瞅着它。”
黑娃盯着石头，喉结上下滚动。
她想起自己逃出宫廷那年。
被三个宫仆在芦苇荡里追了三天三夜，最后她攥着块碎瓷片，把第三个宫仆死死摁进泥里。
那时，她也是这样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的。
过去的她浑身是伤，却不知累。
如今只是站着，膝盖却抖得像筛糠。
人不能不服老啊——
黑娃心底叹了一口气。
“人老了，不中用了。”
她嘀咕着，却不知怎的，盯着那石头，竟真的多撑了一息。
场边的娲女正踮脚够晾衣绳上的帕子，这是柳轻月特意为她定制的“柔韧课”。
她身形最纤细，踮起脚时颤抖个不停，指尖离帕子总差寸许。
“腰再送出去些。”
柳轻月托了她腰一下。
“别怕摔，有我在呢。”
娲女果然放松了些，指尖终于勾到帕子。
她回头冲柳轻月笑，眼睛弯成月牙——
从前在娲女堂里，她一直是跟着年长的女奴学做事，那个时候，若是够不到高处的陶罐，被监管的人看到了，换来的便是鞭子。
哪里会像师尊这样，这么温柔又耐心地对她？
娲女看着柳轻月，只觉得这位神灵师尊是全天下最好的神仙。
三个人从早练到晚，却不喊苦也不喊累。
即使痛到生理泪水流出来，也不停下休息。
大家都跟谁拼着一口气一样，执拗的不肯放松懈怠。
柳轻月看着这样的她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她轻轻拂手，三个人就变成了站姿。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她拎出一个篮子，里面有些糕点和饭菜。
“吃些东西，然后散散步，你们就可以去休息了。”
知道她们三个的执着，柳轻月又说道。
“训练任务明日还有，不好好休息明日可坚持不下来。”
打算加班的三人熄了心思。
黑娃从柳轻月手中接过篮子，三人齐声道。
“多谢师尊！”
柳轻月摆摆手。
“不必谢我，这是你们鬼神师尊的手艺，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三人一愣，又忙拜谢花清映。
随后将篮子里的吃食取出来，分着吃。
食物一入口，三人都惊了。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进食的速度。
这么好吃的东西若是一下子吃完了，未免有些太浪费了。
“想吃随便吃，这东西还有很多。”
柳轻月指着石台上的小木屋。
“那个是厨房，里面有食材，你们可以自己做，也可以到橱柜里直接拿吃的。”
“放心，里面的东西你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三人对视一眼，放下心来，顿时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每个人脸上都是开心的笑容。
这样的日子对于她们来说就像活在梦里，她们都怕自己一觉醒来会发现这是幻觉。
吃过饭，散过步，三人老老实实跟着柳轻月练习盘腿修习。
这种姿势本来她们是很难坚持的，但有柳轻月为她们冲洗经脉，在那股温润的力量的滋养下，她们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新的训练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