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信命吗?”柳轻月问道。
沈弄瓦摇摇头。
“不信,若是信,我今日就不会站在这里。”
黑娃也摇头。
“我也不信,若是信命,我这条烂命早就该没了,能活到现在,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娲女眨了眨眼。
“我也不信,但我觉得,能活着看到太阳升起,就已经很让人高兴了。”
柳轻月闻言,莞尔一笑。
“你们几个说的都不错。”
“人不应该信命,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即使柳轻月已经改变了世界线,已经给所有人安排好了命运,但她心里清楚,每个人的命运并非不可改。
人力无法与神力抗衡,但拼尽全力的去做,人也有机会改变自己既定的命运。
那种改变可能并不明显,但思想上的这种反抗意识永远是最宝贵的。
即使是同样的命运,思想不同的人所感受到的东西也会不同。
柳轻月想要教导这几个孩子“反命运”。
虽然她自己做了命运的决断者,但她会培养出一批反对自己的人。
冲突和对立能使事物向前发展,这条道路也许崎岖,但它会不断蜿蜒着向前。
命运是定死的,但人的思想无法被定死,几相冲突,这个世界才有更多可能。
鱼儿游动的水才是有活性的水。
柳轻月做好了水潭,如今也要放几条鱼儿下去了。
面对眼前这三个身份迥异的女性,柳轻月轻笑。
“这世间从没有什么天生的‘菜籽命’‘贱命’。你们的苦难,不是命运的安排,而是人祸。”
“是那些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酸儒,是那些视女儿为货物的父母,是那些将人分作三六九等的律法,是这吃人的封建礼教,将你们困在了这无形的牢笼里。”
她抬手指向东方,那里隐隐可见炊烟袅袅的城镇轮廓。
“你们看那人间,男子可以科考做官,女子却要缠足束腰;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要从一而终;男子可以继承家业,女子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做主——沈弄瓦名字里的‘弄瓦’二字,就是最好的证明。”
沈弄瓦浑身一颤,眼里划过一丝伤感。
“弄瓦”典出《诗经》,意为生下女孩,父母给她纺锤,让女子学会织布持家,与“弄璋”(生男孩则给玉璋)相对,这名字本身就是对女子的轻贱。
这还是沈弄瓦偷听父亲教导兄长时知道的,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尤其是在每次看到哥哥可以自由出门,被许多名师教导时。
她更喜欢自己的小名。
即使阿芜也指青草,并不高贵。
但草木有灵,顽强又自由,那些都是沈弄瓦内心所向往的。
“鬼神大人!请您教我吧!”
沈弄瓦的声音带着决绝的坚定。
“父亲说女子就该相夫教子,说这是天经地义。”
“我不服!从前我没有能力去反抗,所以深陷在痛苦之中。我想像兄长一样考取功名,想像兄长一样可以随意在外行走,可世道不允,世人不允。”
“如今我上了这神山,便是为自己求一个可能。”
“一个改变命运的可能!”
沈弄瓦的眼里燃出光亮,闪闪的。
柳轻月心下满意。
“不错,思想觉悟很高。”
“恭喜你,通过考验了。”
柳轻月让沈弄瓦去一旁坐着,等她考验完黑娃和娲女之后正式拜师。
沈弄瓦面露喜悦,但想到黑娃和娲女,不免有些担忧。
黑娃和娲女倒是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用眼神示意让沈弄瓦放心。
柳轻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黑娃,这世间众生之事我皆知晓,你的过往我也全都知道,我知道你不是知道信命的人,也知道你内心深处的那份柔软有多纯粹。”
“我很看好你未来的成长。”
“但在通过考验前,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黑娃微微低头。
“鬼神大人想问什么?”
“如果你从我这里学到了本事,你会去做什么呢?”
面对这个问题,黑娃没有迟疑。
“鬼神大人,我会去往人世间,解救那些深陷在苦难中的人,我会教导那些迷惘的世人,让她们知晓命运并非不可违!”
“我会用尽自己毕生所学,教导世人走向另一种人生。”
柳轻月点头。
“很好。”
“我感受到了你坚定的决心。”
“你通过了考验。”
黑娃在柳轻月的示意下走到了沈弄瓦身边。
接下来,只剩下娲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