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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手指,搭上邓宁冰冷的手腕,掐住中指和脉搏。
指尖下,几乎感受不到明显的跳动,只有一丝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生机,像风中残烛。
确实还活着,但也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她受了极重的伤,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像是魂魄层面的重创。
“怎么样?”十七低声问。
“还吊着一口气。”我松开手,眉头紧锁,“但情况很糟,像是被什么邪术反噬,或者…被什么东西强行抽取了精气。”
十七凝眉,“你觉得是谁干的?
有能力把邓宁弄成这样的,也绝非普通角色。
能不能是不染?”
我摇摇头,果断的回道:“不能,不染虽然也很厉害,但手段不至于如此阴邪诡异。”
就在我思绪纷乱如麻之际——
“嗬……嗬……”
地上如同死尸般的邓宁,喉咙里突然发出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她的眼皮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要睁开一条缝。
那乌黑深陷的眼眶里,一点点露出极小一部分浑浊不堪,充满了极致恐惧的眼白。
她艰难地,将那一丝目光聚焦在我脸上。
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我…没赢你。”
“……但你也赢不了…”
“符…你会下地狱…陪我。”
我不自觉的皱眉,看她这副恨我到极致疯魔的样子,淡漠道:“你我本无冤无仇,一直都是你追着我不放,你用卑劣的手段害我家人,你是该下地狱赎罪的。”
她疲倦的闭上眼,脸上闪过一抹苦笑。
“有的仇…不必有交集。
你挡了我的路,我就必须得铲除你。
怪就怪…”
她没有将话说完,但我也知道她要说什么。
从我十三岁第一次见到邓宁开始,我就觉得她是不食人间烟火,只吃香灰而活的阴间人。
她身上有一股腐朽的死感。
任何人都到不了她眼中。
你说她高傲也好,说她没有人气也罢,但她非常的聪明,十个邓嘉嘉也赶不上一个邓宁。
纵使这般,她心里还是装了一个人。
她的眼里总是透着死灰,唯一能让它燃起光亮的,就是梵迦也出现的时候。
这些,我一直都知道。
“邓宁,我是来亲自找你报仇的,不过看样子…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对手。”
她嘴角微微勾起,笑的嘲讽,半眯着眼睛,瞥向我。
“你把王盼安排到我身边,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不过她背叛我不要紧,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主仆再也无缘相见了。”
我死死攥着拳。
原来她是遭了王盼的手,而她指的无缘再见…
只能是指向一个结果,王盼的魂魄已灰飞烟灭。
“我和你不一样,我们不是主仆。”
她咳嗽两声,冷笑道:“你就是爱无时无刻的标榜自己,咬文嚼字。
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只是我们走了不同的路,你并未比我高贵多少。
只是你命好,有三爷托举你,不然你凭什么有今天?”
我只是笑笑,没有反驳。
“你笑什么?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我并不这么认为。
玄门一百多个宗门,各有各的法,有正修自然有邪修。
在这点上并没有谁比谁高贵。
但龚老和路五娘同样是鬼仙,他们却是你永远都到达不了的高度。
就算你和我比,我也是在为人做事,而你是万物利己,你凭什么说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你还是和你小时候一样,牙尖嘴利。
难道你就从没有过私心?
你取阿魏,挖人坟墓的时候,你怎么不高尚了?
你为了夺盛华,看着那些人吃香丸出事为何不提醒?
说到底,你又好到哪去呢?”
“我当然有私心,我也从未说过我自己是圣人。
只是我有心,有情,而你没有。
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她刚要继续开口,不远处的天空,突然又升起一个红色的信号弹。
“不染在哪?!”
她紧闭着眼睛,跟死了一样。
我捏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捏的变了形,“不染在哪儿!”
她口齿不清地说,“不是我害死你妈,不过真正的凶手就在前方等你。
我真想看看啊…你到底下不下得去手。”
我拧眉,渐渐松开了她。
“既然你们是一伙的,她为何要重伤你?”
她眼底泛起一抹杀意,“她杀你可以,但她想杀他,不行。”
她口中的她,应该是梵迦也吧?
看来她才是梵迦也最虔诚的信徒。
我和十七对视了一眼,起身对邓宁道:“我信你说的,我妈的死和你没关系。
但你能不能活过今晚就看你的造化了。
活的过,日后我们正式较量一下。
活不过,你我的恩怨随你入土,烟消云散。”
说完,我和十七踏上征程,继续往丛林里面迈进。
十七问我,“真就这么放了她?”
“她活不过今晚,我们还脏手做什么?”
“你真的相信她说的?”
我点点头,“邓宁这人…傲得很,她不屑和我撒谎。如果真的是她,她会当成自己的功绩说出来。”
“那是谁?”
我脚步顿了下。
“你觉得呢?
你认为陈屠也就是齐家的船伯,会唱傀戏那位,是谁的人?”
十七似懂非懂,垂眸思忖了几秒,瞬间恍然大悟。
“商家!”
“你这么认为?”
“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她反问。
我抬头看了眼被乌云遮住月亮的太空,回道:“应该是。”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傀戏之后,穆莺告诉我他是海城人,我便隐隐觉得和商家有关系。”
“商家…谁的人?不染,还是你父亲?”
“都不是,应该是不染的母亲。
我之前算和她交过一次手,她很厉害,养了一批白毛僵。
可以说能力在我之上。
陈屠制作的傀戏其实就是在做纸僵,加上他是海城人,所以我想到了她。”
“那她为什么要害你?”
我摇摇头。
“我不知道,也许,她知道了我是商丘的女儿,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先找到她再说。
目前我们已知的消息,若真的是她,那不染就是安全的。
一会见机行事,不可轻举妄动,如果我们对付不了,再想对策,千万不要不顾后果。”
十七点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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