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血腥狼藉的磨盘岭战场上,文聘已通过幸存的刘虎所部士卒口中,得知了此番遇袭的来龙去脉。
他双目赤红,钢牙几乎咬碎,怒吼道:
“贺齐!吕岱!我荆州军誓报此仇!”
他恨刘虎韩曦的无能轻敌,更恨贺齐,吕岱的狠辣果决!
文聘与邢道荣一同收拢残兵,清点损失,竟伤亡近四千人......
若非贺齐等人对文聘前军有所顾忌,奇袭得手便行撤退,刘虎所部全军覆没也犹未可知......
荆州军一场精心准备的东征(会稽在庐陵东面),尚未抵达主战场,便遭此重挫,士气大丧!
文聘强压怒火,一面收拢败兵,加固临时营寨,一面急遣快马飞报后方中军的刘磐与黄忠:
“前锋遇伏,刘虎,韩曦战死,所部损失惨重!请刘督速至,共商对策!”
消息传回刘磐中军,全军震动。
刘磐又惊又怒,痛惜族弟之死,更对贺齐恨之入骨。
黄忠须发皆张,怒喝:“贺齐小儿,安敢如此!待老夫取他首级,祭奠枉死将士!”
刘磐脸色铁青,下令全军加速前进,与文聘残部汇合。
原本气势如虹的东征之路,在首战便蒙上了一层浓厚的血色阴影,南平城下,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无独有偶,另一场山地伏击战,也即将在数百里外的昭武打响。
昭武西面六十余里,一无名山谷处。
太史慈勒住战马,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两侧险峻的山崖。
五千丹阳精兵在他身后沉默如铁,这些来自江东最剽悍之地的战士,即使在山地间行军半日,依旧保持着严整的队列,只有轻微的喘息声和甲叶摩擦的细响在林中回荡。
“子义(太史慈)将军!”副将朱桓策马上前,眉头紧锁道:
“斥候已放出近一个时辰,前方三十里内却未见刘备军丝毫踪迹!此事……是否太过蹊跷?”
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腰间的佩剑,年轻锐气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这忧虑......却似并非全然来自战场。
太史慈思虑片刻,沉声道:
“昭武一带山路崎岖,霍仲平大军不熟悉地形,行动或有迟滞......休穆(朱桓)不必过虑,我军占据地利,只需静待其入彀!”
他虽如此说,心中却同样升起一丝不安......
霍骁骁勇善战,连与太史慈齐名的江东猛将周泰,亦丧于其手,而其用兵更是“诡诈”无比,屡出奇谋,连周大都督都曾败于其手......
有鉴于此,一向老成持重的会稽太守黄盖,也同意了参军顾雍的献计,命贺齐于南平伏击刘磐麾下荆州军,挫敌锐气。
黄盖更将伏击霍骁所部的重任,托付给了猛将太史慈,以及与顾雍交厚,出身吴郡四大姓朱氏的朱桓。
此番出征,太史慈早注意到朱桓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这并非临战前的紧张,更像是积郁已久的愤懑......
太史慈屏退左右亲卫,低声问道:
“休穆,自出征以来,你便心事重重。此地并无其他耳目,若有烦忧,不妨直言。你我同袍,慈或可开解一二!”
朱桓紧抿嘴唇,沉默片刻,终是重重一叹。
他环顾四周密林,仿佛那看不见的阴影中也藏着解烦营的耳目......
朱桓将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压抑的屈辱:
“子义将军非外人,桓便直说了!自王晟,高岱,盛宪三家之事后,主公对江东世族……已是杯弓蛇影!陆氏陆伯言叛逃之事,更是火上浇油!”
“如今......我朱氏,连同顾(顾雍家族),张(张允家族,此人为张温之父)二家......在吴县的族人皆被潘璋麾下解烦营以‘保护’之名,行‘软禁’之实!家父连带幼弟等族人......尽在那潘璋‘看护’之下!”
朱桓素来性情刚直,他眼中燃起怒火,握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道:
“元叹(顾雍)兄劝我隐忍!言‘非常之时,当以家族存续为重’!可是......子义将军!我朱休穆自追随伯符公(孙策)起,我朱氏何曾有过二心?”
“如今却受主公猜忌,受解烦营监视之辱!那潘文珪(潘璋)小人得志,其爪牙对我父与族人蛮横无礼,盘查苛刻,简直视我朱氏中人为阶下囚徒!”
“阶下囚徒”这几个字......朱桓几乎是从牙缝里狠狠挤出,其胸中愤恨,实难尽述......
太史慈听着,心中亦如铅块般沉重。
他忆起故主公孙策在世时的豪迈磊落,用人不疑......那时江东虽四方战事不断,但在孙策统领下,却自有一股蓬勃向上的锐气!
而如今的主公孙权……自登位以来,尤其是霍骁渡江南下,江东军接连受挫后,性情愈发阴鸷多疑......
昔日宽厚待下的“二公子”,如今几乎已是顺其者昌,逆其者亡,可谓手段酷烈!
大都督周瑜身为托孤重臣,远镇丹阳,便屡遭主公猜忌,更遑论他们这些孙策旧将......连当年一同归降孙策的祖郎,焦已也被“冤杀”......
不过......大战之前,不可胡思乱想。
太史慈身为沙场宿将,当即强行驱走内心不安。
他拍了拍朱桓的肩膀,声音低沉安抚道:
“休穆,主公……或有难处.......黄老将军(黄盖)老将军为人刚正,必不会因此而对你另眼相看......此战若我等击败霍骁,解了会稽之围,凭此公绩正可证明我等赤胆忠心!主公......明察秋毫,定会还朱氏,顾氏一个清白!”
只不过......太史慈这番话,他自己也觉有些苍白无奈......
潘璋骄横跋扈,解烦营权势滔天,正来自主公的“偏信”以及对世家大族,孙策旧将的偏见,又岂是一场胜仗......便能轻易扭转?
但此刻,他唯有以此激励士气,勉励朱桓一番......
就在太史慈,朱桓默然之时,不远处林鸟啾啾惊飞,扑棱棱地冲上灰蒙蒙的天空!
同时,山道尽头踉踉跄跄奔回一名浑身浴血的丹阳兵斥候!
“太史将……朱将军……”斥候用尽最后力气嘶喊:
“刘……刘备军……已至……”
语未毕,他一口鲜血喷出,竟扑倒在地,气绝身亡!
太史慈赶忙上前查看,只见那倒下的斥候后背上,赫然插着七八支造型奇特的短小弩矢,箭头深深没入皮甲,显然是近距离攒射所致!
“敌袭!”太史慈瞳孔骤缩,当即厉声示警!
“结阵!迎敌!”朱桓反应极快,手中大刀一振,声如惊雷。
久经战阵的五千丹阳兵迅速备战,刀枪在手,动作虽快,阵型却未乱!
然而,预想中大军压境的场面并未出现。
四周的山林,仿佛活了过来!
呼啸声,尖锐的哨音,模仿鸟兽的怪叫从四面八方响起,层层叠叠,如同山魈鬼魅的低吼,瞬间将整个山谷笼罩。
无数身披树叶草皮等遮挡物的身影,如同幽灵般从不远处的树冠,岩缝,灌木丛中悄无声息地现身。
他们身形矫健,攀援跳跃如履平地,手中造型独特的元戎连弩闪烁着寒光,腰间短刀,手斧,骨朵等近战兵刃更是杀气森然!
无当飞军初露锋芒,就在今日一战!
下章预告“针锋相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