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的不是小打小闹,而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打垮这个由李超人牵头组建、旨在对抗娄氏的“港城华人地产商协会”,重塑港城商界的秩序!依旧是那间象征着权力与财富的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依旧的港岛景色,但室内的气氛却凝重得如同铅块。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着几张熟悉的面孔——正是“港城华人地产商协会”的核心成员们。
只是,此刻他们脸上早已没有了当初成立协会时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焦虑,以及难以掩饰的挫败感。
李超人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洁的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却难掩一丝烦躁。
几天几夜的鏖战,让他这位素以沉稳着称的“超人”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李超人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这个何晓,这个娄家的混账小子!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啊?他把我们的股票当成了什么?随意玩弄的筹码吗?今天拉高,明天砸盘,后天又扫货……我们的资金被他牵着鼻子走,疲于奔命!”
他环视着在座的几位巨头,语气沉重:“我们几家联手,本以为足以压制娄氏。
现在看来,我们严重低估了何晓的实力,更低估了他的准备!娄氏集团的资金池深不可测,远非我们之前预估的那样。
我们几家,现在都已经……快要吃不住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没有人反驳。
连日来的资金消耗如同一个无底洞。
他们动用了储备金,抵押了部分优质资产获取贷款,甚至不惜暂时放缓了手头几个重要楼盘的开发进度以抽调资金。
然而,娄氏集团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机器,依旧在资本市场上进行着这个残酷的“游戏”,每一次抛售都精准地打击着他们的股价,每一次吸筹都让他们心惊肉跳。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李超人斩钉截铁地说,“一旦我们示弱,股价会崩得更快,何晓的收购成本会更低!我们必须筹集更多的资金!立刻!马上!今天召集大家,就是要商讨下一步的筹资计划!各家都要尽全力,拿出压箱底的本钱来!这是我们生死存亡的时刻!”
会议在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氛中进行着。
每个人都清楚,继续投入意味着更大的风险,甚至可能伤及根本;但不投入,则意味着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创建的商业帝国被对手蚕食鲸吞。
最终,在巨大的压力下,一个初步的、更为激进的筹资方案被勉强敲定。
巨头们带着满腹心事和沉重的任务,陆续离开了会议室。当会议室厚重的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室内只剩下两个人——新鸿基地产的郭德胜和恒基兆业的李照基。
两人都没有立刻起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
郭德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向坐在对面,脸色同样疲惫但眼神闪烁的李照基,开口问道:“老四,人都走了,你怎么还坐在这里?还有事?”
李照基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杯,抿了一口,似乎在斟酌词句。
过了片刻,他才抬起头,目光直视郭德胜,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沉重:“三哥,我……我在想,我们这么斗下去,真的值得吗?”
郭德胜眉头一挑,没有打断他。
李照基继续说道:“为了争这一口气,为了那个所谓的协会面子,我们把天文数字的资金砸进股市这个无底洞。
这些钱,如果拿去买地皮,开发新楼盘,哪怕只是存在银行吃利息,也比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它在股市里蒸发强吧?你看看现在,我们几家,哪一家不是被这场大战抽干了流动资金?新鸿基在沙田的那个大盘,恒基在九龙塘的项目,还有李超人的和黄在将军澳的计划……哪个不是等着钱开工?再这样下去,我们的根基——实业——都要被拖垮了!”
他顿了顿,观察着郭德胜的反应,见对方没有反驳,便进一步说道:“而且,三哥,我们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何晓要强制收购我们?港府能坐视不管吗?内地那边呢?回归大局已定,他们会允许港城出现一个垄断整个地产行业的巨无霸吗?这不符合任何一方的利益。
我猜,何晓一开始收购我们的股票,可能只是想给我们一个警告,或者逼我们去救市稳定局面。
是我们成立这个‘港城华人地产商协会’,摆明了车马要对付他,才真正把他惹急了。”
李照基的声音带着一丝懊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协会就是冲着他去的。
他娄氏集团在港城什么地位?他何晓是什么人?如果面对这样的挑衅他都不做点什么反击,别人会怎么看他?怎么看娄家?他必须反击,而且必须赢得漂亮!我们……我们何必要跟他斗这口气?这口气的代价,太大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恳切:“三哥,不如……我们私下找何晓谈谈?服个软,说个和?他想要拿着我们公司的股份,就让他拿着好了。
只要他不强行改组董事局,不干涉公司的正常运营,我们承认他的大股东地位又如何?总比现在这样,把家底都拼光要强吧?”
郭德胜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他看着李照基,这个在生意场上向来以精明务实着称的“老四”,此刻脸上写满了焦虑和退意。
郭德胜不由得想起当初李超人提议成立协会时,李照基是第一个拍手叫好、积极响应的人。
如今,战局不利,他又是第一个站出来提议“投降”。
这前后的反差……
一个念头在郭德胜心中闪过:‘老四啊老四,你在地产生意上一直被李超人压着一头,现在看到有机会,就想在他背后捅一刀,借何晓的手来扳回一城,追上甚至超过他吗?’
这些诛心之论,郭德胜自然不会说出口。
他自己何尝不是被这场旷日持久的股票大战弄得心力交瘁?看着账面上每天以千万计的资金蒸发,看着原本稳健的现金流变得岌岌可危,他同样萌生了退意。
商场如战场,审时度势,及时止损,有时比盲目坚持更需要勇气。
郭德胜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老四,你的顾虑,我何尝没有?这场仗,确实打得窝囊,打得伤筋动骨。
”他话锋一转,“而且,我收到风声,大马那位‘糖王’郭贺年,也已经出手了。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趁乱收购,目标很可能就是我们中的某一家。”
李照基眼睛一亮:“是啊!三哥!郭贺年都下场了,局面更复杂了!我们这几家,哪还有那么多余钱继续往股市里填?就算有,放着大把赚钱的地产生意不做,把钱扔在这里看数字跳动,这不是本末倒置吗?”他急切地建议道:“不如……我们真的私底下联系一下何晓?探探他的口风?看看有没有和解的可能?我们两家先动,总比被其他人抢了先机,或者被彻底拖垮要好!”
他的逻辑清晰而务实:娄氏集团根基深厚,不仅有港城本土的港灯、中华煤气等提供稳定现金流的公用事业,更有庞大的海外产业支撑。
何晓动用的,很可能只是其庞大资金帝国的一部分。
而他们呢?几乎是在用老本在拼。
及时抽身,把宝贵的资金重新投入到能产生更大效益的地产开发或其他领域,才是商人应有的理性选择。
郭德胜沉默了半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权衡着利弊。
李照基的话,句句戳中了他的痛点。
更重要的是,一个更深的忧虑在他心中升起。
“老四,你说得对。
”郭德胜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这么硬拼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我们耗不起。
而且……”他目光变得锐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不这么做,李超人会不会背着我们,私下也去找何晓?”
这个可能性让两人心头都是一凛。
商场之上,尔虞我诈,背后捅刀的事情还少吗?
郭德胜继续说道:“以他的精明和……手腕,完全有可能。
到时候,他要是和娄氏集团握手言和了,我们几个还傻乎乎地几千万、几千万地往股市里砸钱,那成了什么?成了他李超人向何晓示好的垫脚石!成了他们两家和解的牺牲品!真到了我们倒下那一天,何晓固然是大赚特赚,但李超人,你觉得他会放过吞并我们资产的机会吗?他绝对能吃得满嘴流油!”
这番分析,冷酷而现实。
港城商界谁人不知,当年何晓的父亲何雨柱高价截胡了李超人志在必得的和记黄埔,让李超人颜面大失,两家由此结下梁子。
但正如郭德胜所言,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所谓的“不和”,更多是面子上的龃龉。
私下里,该出席的宴会照样出席,该维持的表面关系一样维持。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这点旧怨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李超人与娄家,本质上并非你死我活的仇敌。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老四。
”郭德胜总结道,“我们这么做,不是为了背叛谁,只是为了自保,为了减少损失。”
达成共识后,郭德胜和李照基不再犹豫。
两人当即拿起会议桌上的电话,直接拨通了娄氏集团执行总裁办公室的专线。
他们需要尽快与何晓对话,表达“和谈”的意愿。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一个年轻、干练、但语气异常公式化的女声:“您好,娄氏集团总裁办公室,我是秘书何昕。”
“何秘书你好,我是新鸿基郭德胜,恒基李照基。
我们有非常紧急且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刻与何晓总裁通话。
”郭德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而郑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何昕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郭先生,李先生,很抱歉。
何总目前不在港城,他于日前前往日本处理重要商务,预计要到十二月份才能返回。
现阶段,我们无法直接联系到他。
除非发生涉及集团生死存亡的重大事件,我们才有特殊渠道尝试紧急联络。”
郭德胜和李照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错愕和一丝不祥的预感。
何晓偏偏在这个时候去了日本?是巧合,还是刻意回避?
“何秘书,我们的事情确实非常紧急,关系到港城地产界的重大格局变化,这绝对属于重大事件范畴!麻烦你务必想办法帮我们联系一下何总!”郭德胜加重了语气,试图强调事情的严重性。
然而,何昕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带着职业化的疏离:“非常抱歉,郭先生。
总裁的行踪和联络方式属于最高机密。
如果您有具体的、涉及公司业务的紧急事项,请按照集团流程,通过您公司对应的业务对接人,逐级上报。
相关文件若符合规定,会由总裁办公室审核后,在何总方便时予以处理。”
电话被礼貌地挂断了。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郭德胜和李照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他们握着话筒,久久没有放下。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照耀着这座充满活力的城市,却丝毫驱散不了两人心头的阴霾和冰冷。
何昕放下电话,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转身看向身后巨大的落地窗,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个正在日国运筹帷幄的身影。
大哥临走前的预料果然分毫不差。
这些巨头们,终于坐不住了。
想打就打,想和就和?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这场由你们挑起的战争,何时结束,以何种方式结束,现在,得由我们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