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子屈巍、净阳、净倾三人相对而立。
净阳单手作揖:“阿弥陀佛。聂施主似乎受了极重的神魂之伤,若再不及时救治,恐怕……”
子屈巍的声音毫无波澜:“我知道。为了阻止两位进入永安镇,聂红衣不惜代价,强行催动十世镜转化三次世界,遭受古宝反噬,魂源受损,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净倾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是故意用那株寻鑫草,将我们引来这方世界的吧?”
子屈巍坦然承认:“不错。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这么做了。若是进来的人没本事,死在十世镜里或者这虚假的安宁中,也不失一件美事!”
净阳眉头一挑:“施主倒是实诚。那么,现在可以说说这永安镇了吧?”
子屈巍沉默了片刻,那双眼睛望向聂娘所在的方向,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之情:“此事,说来话长了。我与聂红衣,并非人族。我们来自……冥族。”
“冥族?”
两人惊呼一声,冥族数量极其稀少,神秘莫测。
子屈巍继续道:“冥族外观与人族并无太多差别,唯一的区别,便是这绿色的眼瞳,以及这身灰白毫无血色的肌肤......”
许多年前,聂红衣一次外出游历,途经七绝大世界的青芒域,在那里的一个凡人小镇永安镇,遇上了当时的柳逸儒。
柳逸儒,那时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书生。
但此人生得俊朗,谈吐风雅,不知怎的,向来眼高于顶,在冥族中也算天赋异禀的聂红衣,竟如同着了魔一般,迷上了这个凡人男子。
她不顾族规,隐瞒身份,就在那青芒域的永安镇住了下来。
聂红衣修为高深,容貌更是绝世无双,柳逸儒一介凡夫,如何能抵挡?两人很快便坠入爱河,拜堂成亲。
柳逸儒身体自幼羸弱,但这对于聂红衣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自有无数灵丹妙法为他延寿强身。
之后,虽然一直无法孕育子嗣,但两人感情极深,如胶似漆。
“然而……”子屈巍苦笑了一声,“着时间一年年过去,终于让聂红衣意识到了她最初刻意忽略的问题。”
“寿命?”
“不错!”子屈巍沉声说道,“她容颜永驻,寿元漫长。而她深爱的柳郎,却会衰老,会死亡,最终化为一抔黄土。她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聂红衣开始疯狂地寻找为柳逸儒续命,但凡人根基,逆天改命谈何容易?两百年已是极限!”
净阳忍不住插嘴道:“那后来呢。”
“后来......”
随着柳逸儒的父母、亲人还是不可避免地相继老去、死去。
柳逸儒自己反而渐渐看开了生死,常劝聂红衣不必过于执着,能相伴一世已是幸事。
但聂红衣如何听得进去?她无法想象没有柳逸儒的世界。于是,她回到了冥族,找到了子屈巍。
“她想学习‘失心烛’。”
“失心烛?”净倾眉头微蹙。
“那是我冥族一种炼制‘药人’的秘术。”子屈巍解释道,“通常用于将敌人炼制成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我与聂红衣自幼相识,她开口,我自然没有拒绝,只是当时好奇,她一向不屑于此等术法。她并未说明原因,我当时也未深究。”
学会‘失心烛’后,聂红衣回到永安镇,依旧每日陪伴在柳逸儒身边,看似一切如常。
时光荏苒,又过了近百年,柳逸儒的凡人之躯终究到了真正的油尽灯枯之境,弥留之际,连聂红衣也难以维系。
这一次,聂红衣让柳逸儒陷入沉眠后,再次找上了子屈巍。
原来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暗中试验失心烛,试图炼制出能保留完整意识、与生前无异的‘药人’,但始终没有成功。
“她知道我能炼制出保有部分本能意志的高级药人,于是跪下来苦苦哀求我。”子屈巍似乎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对她爱上一个人类凡人始终难以理解,但看她那般绝望疯狂的模样……最终,我还是点头答应了。”
“我随她来到了当时的永安镇,看着床上的柳逸儒,我依旧不明白他为何能让聂红衣痴迷到如此地步。”子屈巍沉默了一下,“之后,聂红衣将整个永安镇的居民全部抓了过来......”
净阳和净倾闻言,双手合十,同时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虽有些抵触,但最终还是帮她完成了心愿!柳逸儒的肉身得以保存,也保留了大部分本能,看起来与活人无异。”
子屈巍话锋一转:“这具药人之躯,无法自行产生生机,需要聂红衣,持续不断地用自己的生命力为其续命!这等于是将两人的性命强行捆绑在了一起!”
“聂红衣对此毫不在乎,只要柳逸儒能‘活’着,付出任何代价她都愿意。此后,她每天都会将自己的生命力输送给柳逸儒,维持着他的‘存在’。”
“然而,好景不长。”子屈巍叹了一口气,“苏醒后的柳逸儒不但没有丝毫感激,反而感到了巨大的痛苦和厌恶!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什么,他只想解脱,一心求死!”
“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拒绝与聂红衣交流,时常望着窗外发呆,整个人时而清醒,时而疯疯癫癫。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柳逸儒,变成了一个困在躯壳里的痛苦灵魂。
“这样的结果,是聂红衣万万没有想到的。但她怎么会舍得让柳逸儒一直这般消沉痛苦下去?”
子屈巍的声音到此停顿,后续的事情,似乎不言而喻。
恐怕正是为了解决柳逸儒的痛苦,聂红衣借助十世镜,编织了这个永恒的梦境牢笼。
将柳逸儒的记忆切割,篡改,让他永远活在那段“最美好”的时光里,同时也将那些无辜的镇民变成了维持梦境的活死人。
深情至此,已成绝世之毒。
不仅毒害了她自己,更将所爱之人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这永安镇的祥和之下,埋藏的是无法计数的血腥与一个扭曲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