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鼎听着太子那与林尘如出一辙的铁血论调,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沉思了片刻。
“话虽如此……”他缓缓地说道,“但五千俘虏,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播求国愿意拿出足够的诚意,用一座金山来换,也未尝不可。”
他眼中闪过一丝商人的精明,“不急。先派人去接触一下播求国的使者,看看他们愿意开出什么样的价码。拿了好处,再决定杀不杀,也不迟。”
太子闻言,立刻明白了父皇的心思,这是要将利益最大化。他躬身道:“父皇圣明。”
任天鼎点了点头,目光继续下移,落在了对孔明飞和尼玛松赞二人的处置建议上。
当看到“孔明飞”这个名字时,他眼中刚刚缓和下去的神色,瞬间被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所取代!
“吕进!”
“奴才在!”
“拟旨!”任天鼎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如同凛冽的寒风,“着西南经略府,即刻将播求国主帅尼玛松赞、叛臣孔明飞,一同押解回京,不得有误!”
他顿了顿,眼中杀机毕露。
“孔明飞,通敌叛国,罪不容赦!待押解回京之日,不必经三司会审,直接于午门之外,凌迟处死!”
“凌迟处死”四个字一出,就连一旁的吕进,都吓得手一哆嗦,墨汁滴落在了明黄的圣旨之上。
“其罪行,着史官计入《罪臣传》,刻印成册,传遍天下!令其孔家后人,世世代代,皆以此獠为耻!”
处理完这两个罪魁,任天鼎才翻开了书信的最后一页。
这一页,是林尘单独所写,也正是他那所谓的,解决西南土司内患的“釜底抽薪”之策。
然而,仅仅是看了第一眼,任天鼎的脸色,就彻底变了。他那张刚刚还因胜利而舒展的脸,此刻,变得无比凝重!
他看得极其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在他的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越是往下看,他脸上的神情,就越是震惊。到最后,他甚至将整封信都拿了起来,凑到眼前,仿佛要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父皇,林师他……提出了何等惊世骇俗之策?”太子看到父皇这般神情,心中也是充满了好奇。
任天鼎没有说话,只是将信纸递给了他。
太子接过一看,也是瞬间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林尘的计划,疯狂到了极点!
他建议,朝廷应立刻颁布“改土归流”的新政!
其核心,不再是简单的军事征剿,而是一场彻彻底底的、从文化、经济、到人口结构的全面改造!
他请求朝廷,立刻从国子监、以及各大书院,征调数百名有志向、有才学的年轻士子,派往西南!
这些士子,将深入到每一个归附的土司部落之中,担任“教习”与“佐官”的双重身份。他们一方面要开办学堂,教导当地的土人孩童说汉话、读汉书、学汉礼;另一方面,要协助当地的部落头领,改革落后的生产方式,丈量土地,推行大奉的律法与税制!
而为了激励这些士子,林尘更是提出了一个让所有读书人都无法拒绝的、堪称疯狂的激励措施!
凡愿往西南者,朝廷将提供丰厚的安家费。
在西南任职满五年,且教化有功者,在未来的科举考试中,总分直接加上二十分!
若能任职满十年,且功绩卓着者,可免去乡试、会试,直接获得进入吏部选才的资格,由吏部考察后,破格提拔为正七品县令!
“嘶——!”太子看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激动地说道:“父皇!此法,真乃神来之笔!釜底抽薪!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啊!”
“军事上的征服,只能换来一时的太平。而林师此法,却是要从根上,彻底改变那些土司!让他们知礼仪、通汉化、认同我大奉为天朝正统!最多……最多只要三十年!这片盘踞着无数桀骜土司的西南之地,就将彻彻底底地,变成我大奉牢不可破的一块疆土!”
任天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缓缓地靠回龙椅,揉着太阳穴,沉声道:“朕知道此法好。可是,鹏儿,你想过没有,此法……太过激进了。”
他看着太子,语气凝重:“让那些士子去蛮荒之地教化土人,这本就是对他们‘圣人门徒’身份的一种折辱。更何况,还要用科举加分、免考入仕这种‘捷径’来作为交换……这个措施一旦推行出去,朝堂上那帮以清流自居、最重规矩的老臣们,恐怕会立刻炸开锅!到时候,反对的奏折,怕是能把朕这御书房都给淹了!”
太子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与他父皇截然不同的、属于年轻人的锐气与果决。
他上前一步,朗声说道:“父皇!与能让我大奉西南之地一劳永逸、永绝后患这等千秋功业比起来,朝堂上那些迂腐的反对之声,又算得了什么呢?”
“正因他们觉得是折辱,才要用他们无法拒绝的利益去驱动!正因他们觉得是捷径,才能吸引真正有野心、有魄力的人才,去那片最需要他们的地方!”
“这,就是林师的阳谋!”
太子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任天鼎的心上!
是啊……与一个真正安定的西南比起来,那些老臣的唾沫星子,又算得了什么?
任天鼎沉默了。他看着窗外那炽热的阳光,而后深吸了一口气。
最终,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属于帝王的决断与霸气!
“你说得对。”
他缓缓地站起身,一股无形的威严,瞬间笼罩了整个御书房。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
“明日朝堂,朕,就将这一道圣旨,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