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林尘冷笑着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我大奉的疆土之上,搞自治?孟狼的脑子,是被山里的瘴气给熏坏了吗?”
他上前一步。
“收起你那套可笑的算计。想投降,可以。”
“我给你们指一条明路。”
“第一,让你家大王孟狼,亲自带着南蛮所有部族的头领,前来苍州城。不带兵器,赤裸上身,背负荆条,跪在城门之外,向我大奉,向这满城被你们间接害死的军民亡魂,磕头请罪!”
“第二,所有南蛮部族,必须全部交出兵权,解散所有私兵。所有族人,都必须登记在册,纳入我大奉户籍,一体纳粮!”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们,必须全部离开世代居住的西南山林,由朝廷统一安置,迁往中原腹地。从此以后,西南,再无南蛮!”
林尘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木戈的心上!
这哪里是招降?这分明就是要将他们南蛮,连根拔起,彻底从这世上抹去!
木戈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都陷入了肉里。
“这么说……是没得谈了?”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林尘看着他,笑了。那笑容,冰冷而轻蔑。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谈?”
“我之所以还愿意见你,跟你说这么多废话,只是想看看,你们这些所谓的土司枭雄,究竟能蠢到什么地步。”
“现在看完了。你可以滚了。”
巨大的羞辱感,如同火山般在木戈的胸中爆发!他死死地瞪着林尘,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最终,他还是没有发作。
他缓缓地对着主位上的陈匹夫,再次行了一个抚胸礼。这一次他的动作,充满了僵硬与冰冷。
“既然如此,我会将林将军的话,一字不漏地,带回给我家大王。”
说罢,他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议事大厅。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厅之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压抑的气氛,才被一声充满了怒气的咒骂声打破。
“呸!什么玩意儿!”
朱能狠狠地一口唾沫吐在地上,骂骂咧咧地说道:“一个蛮夷的狗腿子,不夹着尾巴做人,还敢跑到咱们的地盘上来蹬鼻子上脸!还敢跟咱们尘哥谈条件?真是活腻歪了!”
“就是!要我说,刚刚就该直接把他砍了,把脑袋送回给那个什么孟狼!”
“一个蛮子,也敢妄谈‘自治’?真是天大的笑话!”
其余武将,也是骂骂咧咧,义愤填膺。显然,刚刚木戈那副有恃无恐的姿态,已经激起了所有人的怒火。
在一片喧嚣的怒骂声中,唯有陈英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忧虑。他没有参与咒骂,而是走到了林尘身边,用一种凝重的语气低声问道:
“林兄,孟狼此举,看似鲁莽,实则是在向我们示威。他很清楚,我们虽然能胜,但若真要深入十万大山,与他们这些地头蛇进行无休无止的缠斗,必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刚刚你那番话,虽然强硬,但也等于是彻底断了和谈的可能。接下来,恐怕就是一场不死不休的血战了。若真要开战,我们……该如何才能做到真正的一劳永逸,而不是陷入泥潭?”
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是啊,如何一劳永逸?
打,谁也不怕。可是,怎么才能打赢之后,不再有后顾之忧?怎么才能彻底挖掉这颗长在西南血肉里数百年的毒瘤?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林尘的身上。
他们不解,为何林尘要拒绝那个看似能兵不血刃解决掉两个土司的诱人提议,而选择一条最艰难的道路。
面对着众人那充满了疑惑、不解、甚至是一丝担忧的目光,林尘的神情,却依旧平静如水。
他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剿灭土司,从来都不只是一场军事问题。”
“孟狼也好,蚩天也罢,他们之所以敢反复横跳,之所以敢有恃无恐,根源不在于他们有多能打,而在于他们脚下那片土地,和土地上那些世代追随他们的族人。兵,可以杀光。但人,是杀不绝的。只要这片土地还在他们手中,只要那些族人还奉他们为王,那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所以,要一劳永逸,就不能只盯着他们的兵,而是要……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依旧不甚明了。
林尘没有再过多解释。他知道,这个计划,太过惊世骇俗,在没有得到朝廷的最终许可之前,还不能完全公之于众。
他转过身,对着主位上的陈匹夫,深深一揖。
“国公爷,诸位将军,攘内必先安外之策已定。但具体的‘釜底抽薪’之法,事关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已非你我边关将领所能独断。此事,必须上呈朝廷,奏请陛下圣裁。”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
“我也要写一封书信,连同此战的捷报,一同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京师,时已入夏,七月流火。
即便是清晨,空气中也已经弥漫着一股令人烦躁的闷热。知了在皇城根下的柳树上声嘶力竭地鸣叫着,仿佛要将这整个夏天都喊得沙哑。
乾清宫,御书房。
与外面那酷热难耐的世界不同,这里,却是一片清凉。巨大的汉白玉基座上,摆放着数盆晶莹剔透的冰块,丝丝凉气从中散发出来,驱散了暑气。
身穿一身明黄常服的任天鼎,正坐在御案之后,眉头紧锁地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司礼监大太监吕进,正蹑手蹑脚地指挥着小太监,将新取来的冰块,小心翼翼地放入冰盆之中。他还端着一碗用牛乳和碎冰制成的冰酪,轻轻地放在了御案一角。
“陛下,歇会儿吧。”吕进的声音,轻柔得像猫走路,“这天儿热,您都看了一个时辰了,当心暑气伤了龙体。”
他看着那些散发着寒气的冰块,忍不住笑道:“说起来,还得多亏了威国公。若不是他献上这硝石制冰的法子,这三伏天,咱们宫里用的冰,还是得靠冬天从冰窖里取,哪能像现在这般,敞开了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