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户部衙门。
最大胆的一组学生,由周文博亲自带队,他们拿着林尘特批的手令,直接进入了户部,采访各级官员。
在这里,他们见证了最直接的,官场分裂!
一名刚刚通过新学科举入仕的年轻主事,在听闻他们的来意后,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拉着周文博的手,慷慨激昂地说道:“林大人此举,乃是万世之功!你们知道吗?根据我们户部的初步测算,一旦新政推行,国库每年,至少能增收四百万两白银!四百万两啊!这笔钱,九边饷银绰绰有余!能让我们在北境,修筑一道钢铁长城!这是真正为国为民的大好事啊!”
然而,当他们走进另一间公房,采访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侍郎时,得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答案。
老侍郎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只是慢悠悠地品着茶,用一种古井无波的语气,淡淡地说道:
“年轻人,治国,不是算术。不是一加一,就一定等于二。”
“士林,乃国之根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了区区几百万两银子,而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动摇了传承千年的国本。这笔账,究竟是赚是亏,你们,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便端起茶杯,下了逐客令。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整个京城都渐渐沉入安宁的睡梦之中,唯有京师大学堂内,一处院落,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里,便是《大奉日报》的总编室。
结束了一天采访的学生们,此刻正围坐在几张拼起来的长桌旁,他们手中的笔,在纸上飞快地游走。
他们们时而低声交流,核对细节;时而埋头疾书,文不加点。
周文博拿起了那些稿子,仔细地审阅起来。他一边看,一边不住地点头,脸上满是赞许。
这些学生,虽然从未学过新闻写作,但他们凭借着一股子纯粹的热情,以及林尘昨日所教的那些要领,竟然写出了如此生动、真实、充满冲击力的稿件!
就在这时,程博士,缓缓走入了总编室。他的手中,拿着一卷刚刚从林尘府上送来的手稿。
“这是林国公亲自撰写的社论,作为这一期《大奉日报》的开篇。”
周文博闻言,双手郑重地接过手稿。
手稿的题目,赫然是八个字:《士绅一体,国之强基》。
周文博凝神读了起来,越读,他的双眼,便睁得越大,到最后,已是满脸的震撼与不可思议。
读完这篇文章,周文博喃喃自语:“林校长,这是阳谋,也不知有没有用。”
次日,天色微亮。
京城的邸房门口,早已人头攒动,站满了来自各省、各州的邸报小吏。他们平日里,都是散漫惯了的,可今日,却一个个神色凝重。
因为他们收到通知,说是邸报有所变革,他们生怕丢了饭碗。
就在他们忐忑不安之时,一名身着官服,胸口绣着“新闻司”三字的中年官员,大步走了出来。他手中,捧着一个厚厚的木匣子。
他扫视众人,声音洪亮,不带一丝感情:“奉太子殿下口谕!从今天开始,你们各府邸报,全部被纳入‘大奉新闻司’!你们往后,不再负责邸报的送达,而只负责,送达《大奉日报》!”
此言一出,所有小吏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那官员没有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时间,他直接打开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份份油墨尚新,散发着淡淡墨香的报纸。
“这是第一期《大奉日报》!上面有朝廷对‘士绅一体纳粮’国策的详细解读,有百姓最真实的声音,它是陛下亲自下旨发行。”
他将报纸分发给每个小吏,厉声喝道:“现在!你们速速翻身上马,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份报纸,送到你们各府衙门!路上不得有误,不得丢失,否则,军法从事!”
“是!”
所有小吏,都被这肃杀的气氛所震慑,他们不再有任何的迟疑,接过报纸,便翻身上马,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着京城之外,疾驰而去!
三日后,山原省,渠州。
这片土地,与京城相隔千里。往日里,朝廷的政令,总要慢上十天半个月,才能抵达。
可今日,一名邸报小吏,却风尘仆仆,满脸疲惫地冲入了衙门。他甚至来不及喝口水,便直接冲入了知府的官房。
“府尊!京城来急报!!”
山原省知府,此刻正在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他听闻“急报”,眉头一皱,以为是边关又出了什么问题。
他起身接过小吏呈上的公文,刚打开,便愣住了。
公文上只有一枚陌生的“大奉新闻司”的印记。而公文的内容,也只有寥寥几句。
看完公文后,知府看向小吏,而小吏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油墨尚新的报纸。
“府尊,这是京城发来的报纸!上面说这东西,以后取代邸报。”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知府接过报纸,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便是目光一凝。
《士绅一体,国之强基》!
“自大奉立国以来,至天鼎三年,北方草原蛮子,叩关三十一次,掳掠百姓十万三千余人,兵锋最盛之时,距京师不足三百里。同年,东南倭寇袭扰沿海州县三十二次,大小船只被劫掠三百余艘,沿海百姓,至今谈倭色变。此为外患。”
“再观国内,沧河三年两决口,受灾州县一十有三,流离失所之灾民,不下百万。然国库存粮,不足以赈济。国库存银,不足以抚恤。此为内忧。”
看到这里,王家和的眉头,已经紧紧地锁在了一起。这些数据,作为一州知府,他比谁都清楚,甚至,他所知道的真实情况,比这上面写的,还要触目惊心!
他继续往下看。
“国之不强,在于民之不富。民之不富,在于国之不公!何为不公?士绅,凭读书之功名,便可免除赋税,坐拥千亩良田,却无半分报效国家之义务。而贫苦百姓,身无立锥之地,却要承担国家九成以上之赋税!天下,岂有此理耶?!”
文章的笔锋,陡然变得锐利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