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没发话,便笑道:“老爷子,您都睁眼瞎了,还给人看相?”
“您咋看啊?拿鼻子闻?”
“小娃娃懂个屁!”老头胡子一翘,板起脸,“我这儿铜钱一摇,天地都逃不过;竹筒一晃,生死皆有报!”
“再说,我家传绝技,摸骨就知道你几斤几两,贫贱富贵,一掐一个准!”
“呵,吹得天花乱坠!”王剀旋火气上来了,“你以为我们是傻子?”
“当年扫四旧的时候,咋就没把你这种跳大神的给清出去!?”
“赶紧滚蛋!别在这碍眼!”
他嘴上骂得凶,心里却清楚得很:这年头,骗子满地走,不能信,也不能惹。
可他哪知道……
眼前这个摆摊算命的瞎老头,来头可不小。也正因如此,胡凯旋才没让人把他轰走。
这位其貌不扬、披着破道袍的老汉,来头大得很——
正是当年卸岭道上的扛把子。
常胜山的第一号人物。
陈雨楼!
想当年,他一声令下,三湘四水齐动,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十几万山匪马贼听他调遣。
暗地里,连那些军阀的腰杆子,都得靠他撑上一撑。
手一挥。
黑道绿林全都来劲!
卸岭是盗墓四大门派里头最猛的一支。
不靠风水罗盘那一套精巧玩意儿,靠的是人多势众。
只要魁首一声吼,成千上万的壮汉扛着锄头铁锹就往上冲。
再大的古墓,也能给它挖个底朝天。
山能搬平,墓能掀盖。
这种打法,江湖上叫“大喇叭式开挖”,粗暴但管用。
可……
世事难料啊。
谁能想到,当年跺一脚江湖抖三抖的陈雨楼,如今竟混成个街边骗钱的算命瞎子?
这事儿,得从瓶山那场盗墓说起。
当年湖南江西连年闹灾,饿殍遍野。陈雨楼心里过意不去,带着手下兄弟打算撬开瓶山古墓,拿点值钱玩意儿换粮赈灾。
那一次。
他跟搬山派的头头鹧鸪哨联手。可结果呢?死伤惨重。
但这不算啥。
卸岭人多,今天死了明天还能招,坟地不去就上山当土匪,本来就是两头跑的营生。
瓶山栽了跟头,陈雨楼不服气,没歇几天,立马带着队伍杀向滇南。
这一走……
命也就拐了弯。
先挖了滇王墓,结果是个空壳。不过捞了张破图——
指向献王墓!
这下麻烦大了。
陈雨楼心高气傲,接连受挫,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心想:只要把献王墓拿下,重振旗鼓,兄弟们也就能喘口气。
哪知道……
献王这主儿邪门得很!
墓藏在滇南毒雾林里,常年瘴气缭绕。更吓人的是,他懂痋术,专搞些阴毒机关,虫啊毒啊全往人身上招呼。
陈雨楼一行。
连墓门在哪儿都没瞅见,就被毒雾熏得七荤八素,弟兄们一个接一个倒下。
多少兄弟埋在了那片毒林?
整支队伍全军覆没,就他一个逃了出来。
可代价是——
两眼失明!!
江湖上谁不知道,陈雨楼脑子活,眼更尖。夜里能视物,看土痕辨草色,找古墓比狗鼻子还灵。二十出头就当上了卸岭魁首,统领十几万人马。
那叫一个风光无限。
这一下,全毁了。
心气儿被打没了,脸也没脸回去。常胜山没人领头,渐渐散了架子。曾经威震南北的卸岭群盗,慢慢成了传说。
而陈雨楼呢?
只能靠着一张嘴,在街头装神弄鬼混饭吃。
眼下虽说落魄成这样,可胡凯旋这次来,其中一个目的,正是冲他来的!
“胡爷……”
王剀旋被这瞎子烦得脑袋疼,撸起袖子就想动手:“这神神叨叨的骗子,我揍他一顿您不拦着吧?”
“胖子。”胡建军开口了。
他不像兄弟王胖那么莽,一眼就看出胡凯旋脸色不对。
根本没想赶人。
反而像是……对这瞎子有点兴趣?
果然,胡凯旋笑了笑,开口道:“老陈,多年不见了。”
唰!
“老陈”这两个字一冒出来。
陈雨楼整个人一僵,耳朵竖了起来,像是不敢信自己听到了啥。
多少年了……
没人这么叫过他。这称呼一出,全是往日江湖上的血雨腥风。
难道……这人认得我?
是过去的手下?还是仇家上门?
他脑子飞快转了几圈,愣是没琢磨出胡凯旋是谁。
本来他凑过来,就是听这三人在聊古墓,想顺点油水。以他当年的见识,随便编两句,也能唬住这几个小辈。
哪想到——
人家不但不吃他那套,还直接叫出了“老陈”?
这下轮到胡建军和王剀旋傻眼了。他们也没料到,胡凯旋居然认识这瞎子!
“胡爷,您……您认识他?”王剀旋结巴了。
胡凯旋嘴角一扬,笑呵呵地说:“老陈啊,你们不认得?连他都不认,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干这行的?”
这话一出。
胡家两兄弟当场愣住,心说这瞎子来头还不小?连陈雨楼自己,后背也冒出了冷汗。
盗墓这事儿,极尽隐秘。
他怎么会被认出来?
当年献王墓惨败后,他差点一头撞死。可临了想起一个人——
他的结拜兄弟。
鹧鸪哨!
当年俩人一个是卸岭魁首,一个是搬山魁首,联手盗瓶山,轰动一时。生死交情,拜过把子。
后来他去滇南,鹧鸪哨则因中了鬼眼诅咒,远赴西夏黑水城,找那传说中的雮尘珠,从此杳无音信。
陈雨楼瞎了眼,仍不死心,几十年来一直在打听兄弟的下落。黄河两岸跑了个遍。
可人没找到,自己反倒成了街头混饭吃的瞎算命。
这些年来。
他从没跟任何人提过自己是谁,更别提卸岭那段往事。
可今天……
居然被一口叫破了身份。
眼前这人怎么知道这些事!?
“呵,既然几位不看相……”
陈雨楼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坐不住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告辞。”
说着就要站起来走人。
没想到胡凯旋伸手一拽,直接把他按回了椅子上。
这下他可难受坏了,屁股底下像长了钉子,怎么坐都不踏实。
擦了把脸上的汗,赶紧开口:“您到底是哪路高人?跟我这瞎老头子较什么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