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艘船停靠入世城以北,船上走下来一位红衣背剑的少女。只看年纪,至多十一二岁,但一身修为却极其吓人。
直到大家看见她腰间悬挂的大掌剑令牌,才明白这是截天教悬剑司的大掌剑啊!
故而她在剑阁之下让孟九春记名之时,孟九春就一直盯着她,觉得不可思议。
这小姑娘,竟是大掌剑?
顾朝夕自然发现了孟九春诧异目光,于是临走之前瞅了他一眼,“小伙子,作为悬剑司弟子,不认识大掌剑,多少有点儿过分了。”
一句话而已,但所挟带的剑气,压得孟九春气都喘不过。
年轻人赶忙恭恭敬敬抱拳:“见过大掌剑!”
顾朝夕这才一笑:“这还差不多嘛!”
在城楼之上那些人看来,这少女很冷漠,冷漠到了极点。
她既没有去跟钟离沁打招呼,也没跟那些大前辈打招呼,而是御剑而起,一步上了点将台。
不管是周五还是孟去景,都看见了顾朝夕,可谁都拦不住。
等追上去时,顾朝夕已经到了露台,静静站着。
而苏梦湫坐在沙盘里侧,并未抬头,只是嘀咕一句:“你这境界,真是见风就涨啊!”
顾朝夕也没回头,而是盯着南方战场,轻声道:“跟你一样,有前世记忆兜底,没办法不快。不一样的是,我不排斥前世,你排斥。”
苏梦湫撇了撇嘴,淡然道:“那是因为你没碰上一位好师父。”
顾朝夕立即答复:“我只有一位师父。”
苏梦湫只觉得一阵头大,只好摆手:“行了行了,你说咋就咋吧。可大护法没安排你来,你私自南下,不合适吧?莫非你也是那种只认李乘风的心思?”
顾朝夕终于有了几分笑意:“你这话说得,认不认得,我还能换个教主怎么着?来就是看看你,南下出几剑之后会立刻北归,去那座睡虎山瞧瞧。我怕金丹之事有诈,先看一眼,若无事就离开了。”
苏梦湫笑道:“吓我一跳,我以为你憋着篡位呢。”
顾朝夕撇了撇嘴,一边御剑而出,一边言道:“你是不知道李乘风这人有多讨厌,要不是李乘风喊我一声姐,要不是镇国公跟公主对年幼时的我很照顾,我都懒得加入截天教。”
见顾朝夕御剑南下,苏梦湫嘀咕一句:“那倒也是。”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都听过那位李教主有多嚣张。
轮椅上坐着,几乎就是残废时,动不动就弄死这个弄死那个,还动辄就一句:“老子世袭罔替镇国公,皇帝是我舅,谁敢造次?”
的确是有点儿讨厌。
又看了一眼沙盘,其实南下杀妖,没什么大的必要。
毕竟这几年来,南边那些畜生都将人族当猪在养,那是生怕他们南下一趟挣不到战功啊!
故而不出半个时辰,顾朝夕便带着十万战功折返,去功德台置换腰牌了。
功德台如今还是虞潇潇跟瞿文远坐镇,而虞潇潇可没少抱还没长大的顾朝夕,所以看着这么大的姑娘站在眼前,她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顾朝夕看着虞潇潇,笑着说了句:“刘暮舟就没养过孩子,那几年多亏潇潇姐了,否则我都被姜玉霄他们玩儿死了。”
虞潇潇干笑一声,摆手道:“那几个小东西没有害你的意思,就是抢着抱你,三抢两抢的急眼了,将把你扯来扯去的。”
顾朝夕点头道:“所以没怪过他们,你忙,我去找沁姑娘聊聊,然后就回了。”
虞潇潇赶忙点头:“好的好的。”
直到虞潇潇离开,瞿文远这才咽下一口唾沫,抽搐着嘴角说道:“这也太吓人了!那么小的个儿,修为至少也在八境了吧?”
虞潇潇深吸了一口气,往城楼高处看了一眼。
“喏,那儿有个很想下来的,也不敢。”
许临安就在城楼之上,偷偷看着心心念念的前辈,就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直到她到剑台二楼门前,许临安才听到一句:“别看了,我才十岁!你未免太无趣了吧?”
许临安闻言,干笑了一声:“这十年来,一直都很想念前辈,也一直期待着重逢之日。”
顾朝夕揉了揉还没张开的脸颊,无奈道:“滚蛋!再说这么不要脸的话,我砍死你!”
说罢,顾朝夕迈步走进屋中。
钟离沁等候她许久了。
她进去之后就骂骂咧咧道:“这许临安真是不要脸,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钟离沁憋着笑,说道:“自个儿年纪再大,也还是小屁孩儿的身体,脾气也是孩子脾气。”
说着,已经倒了一碗糖水。
“喏,喝吧。”
顾朝夕眉头一皱,“你当我小孩儿呢?我才不……咦,挺甜的,还有吗?”
钟离沁点头道:“有,还有很多,你先喝完再说。”
只见顾朝夕一蹦,跳上凳子坐下,而后双手端着糖水碗,一边喝一边晃动双腿。
钟离沁又翻找出来几盒桃酥放下,“边吃边喝,莫着急。”
顾朝夕都没发现自己在美食诱惑之下变得十分乖巧,剑都丢一边去了,一手糖水一手桃酥,腮帮子鼓鼓的。
过了一会儿,钟离沁问道:“睡虎山去过了?”
顾朝夕含糊不清道:“去过了,唐烟也在,薛晚秋的金丹看样子还要一些时间才能融合。”
钟离沁干脆将一碟子桃酥端走,这些顾朝夕着急了,直愣愣盯着吃的,“别别别,我没吃够呢!”
钟离沁白眼道:“你可少给我一副大前辈的样子,本来就是个小屁孩儿!在别人跟前装样子可以,给我这样,我说打你屁股绝不手软!”
顾朝夕一脸幽怨,嘀咕道:“你们两口子,一个个都太不拿前辈当盘儿菜了!我说还不成吗?”
喝完最后一口糖水,顾朝夕将碗递给钟离沁,意思很明显,续上。
钟离沁笑着给她掺糖水,顾朝夕则是说道:“当初我游历山水,牵头重建人间神庙,分封山水神灵。路上曾遇到一伙儿人,贼奇怪的人。那些人好像是有意在帮我忙,暗中替我消解了许多封神会带来的弊端。起初我以为这是一伙儿为天下存亡而帮我们的神秘势力,但后来截天教成立,那些藏在各处洞天福地的鼠辈接连出现,我突然就发现,先前帮我的那帮人,似乎有自己的大事在谋划。”
顿了顿,顾朝夕又道:“后来……后来顾朝云的事情,也是这些人暗中给了消息,但我们察觉得晚了。前些日子我到睡虎山看了看,那些痕迹,很像是当初那些人。而且,你没发现吗?自从教主被困,虽然天下对截天教不利的传言越来越多,但如伏魔山、捣药山那些自诩遵循神谕的仙门残余们都主动南下,参与到了除妖之中?这事儿放在万年之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要不是我师父把刀架在那些仙门脖子上,凡人死光他们都不带理会的。”
钟离沁沉默了许久许久,这才言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些鼠辈之所以主动现身,是睡虎山那些人的手笔?可是不对啊,他们不是极其反对人间炼气士变多么?那又为何帮忙?”
顾朝夕跳下凳子跑过去端起点心啃了起来,边啃边说道:“那我就猜不到了。不过……有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当初在今古洞天,我知道贺淼假死脱身的事情,这次去睡虎山,我总觉得山中有他的痕迹,但不敢肯定。”
钟离沁微微眯眼:“贺淼唯一的儿子是被刘暮舟杀的,倘若贺淼是逃去了睡虎山,但现在反过来帮我们忙,那我几乎能肯定,他们是在布更大的局!你待会儿去找一找姚玄参,你俩商量商量这个事情。”
顿了顿,钟离沁又道:“确定薛晚秋正在炼化的金丹没什么后手了?”
顾朝夕使劲儿点头:“这个可以确定,我跟红拂看过,左丘青竹也看了。以左丘青竹现在的修为,若连她都看不出来,那就太扯了。”
钟离沁也点了点头:“那倒是。”
又喝了一口糖水,顾朝夕突然说道:“我觉得……青瑶化龙之事,该提上日程了。如今龙气俱全,这几年四洲一荒皆在为其积攒气运,时机早就成熟了。再者说,必须要化龙之后青瑶才能跻身九境,才能往更高处走呢。”
钟离沁抿了一口酒,摇头道:“你家教主说了,要等一个契机。”
至于是什么契机,谁也不知道。
顾朝夕撇了撇嘴,将没吃完的桃酥收起来,而后仔细擦了擦嘴,又换上一身前辈气势之后,这才准备往出走。
不过出去前,她冷不丁一回头,一本正经道:“你可别败坏我形象啊!”
钟离沁翻了个白眼,“晓得了,前辈慢走。”
顾朝夕满意点头,迈步走出去后,一下子又成了冷冰冰的小女孩儿。
这趟来入世城,其实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让大家瞧一瞧截天教现如今的底蕴。
她走之后,红拂与元白会依次南下,还有观天院八阁与各峰皆会带人南下,不会久待,但至少要积攒十万战功才能离开。
十万妖,对已经重回巅峰的金无量与左丘青竹而言,一剑之事。
……………
外面算计来去,昆吾山中却没多少烦心事,无非练拳练剑而已。
只不过,现如今刘暮舟的练拳练剑,是青衫练剑,白衣练拳。
两者皆施展混沌气,也各有进境。
湖上那紫衣闲来无事时,就在湖面摆一盘棋,与刘暮舟磨时间。
之所以是五子棋,是因为刘暮舟的象棋下得太烂,围棋烂的更没边儿,就连下五子棋,刘暮舟十局能赢三局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今日刘暮舟边练剑边下棋,意料之中地又输了。
所以湖面紫衣极其纳闷儿,忍不住问道:“这般臭棋篓子,你怎么做得到很多事情能布局那么绝妙的?”
刘暮舟抖了抖手中剑,淡然答复:“我说了不会下棋,你非要下。下就下,你赢就成了。可你他娘的,赢了还要诛心?有意思吗?”
这几年,紫衣早学会骂娘了。
“你他娘跟着读书人长大的,怎么可能下这么臭的棋?”
刘暮舟都被气笑了,干脆嗖嗖嗖连落三百余剑,而后骂道:“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想学什么一下就学会了?你又不是人!”
紫衣重新凝聚身形,棋盘早被刘暮舟砍烂了,他也懒得复原。实在是有那复原时间,新一局都结束了。
“虽说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是人,可我怎么听,都觉得你在骂人。”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笑道:“聪明啊你!”
说着,刘暮舟甩去一壶酒:“下棋这种事,我真的不在行。不过,你我可以将眼光放长远些,咱们棋盘做大些嘛!我要是猜得没错,这些年你一直在变相的锤炼人族修士,你我互为磨刀石。那我请问,到了什么程度,你才能脱身?”
紫衣笑了笑,反问道:“刘教主沉不住气了是不?”
刘暮舟眨了眨眼,一脸疑惑道:“我怎么沉不住气了?”
紫衣平平淡淡道:“变着法儿跟我打听外界之事,还不是着急?你什么脾气,我现在摸得清楚。你是不是想听我反问你一句,你明知道我这是无解阳谋,那你打算如何是好?紧接着,你刘教主会以一副看似真诚的模样告诉我,你要用什么法子什么法子对吧?你刘暮舟最不要脸的就是,你的确真诚,的确没说假话,但你的真话从来不说全!而且总是以一种‘你看我都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了,你好意思不跟我说实话’的样子,绑架别人!”
刘暮舟闻言之后,干笑了好半天。
实在是没想到,这狗东西现在这么了解自己了?
只不过,刘暮舟还是笑了起来。
“小紫啊小紫,你说,咱俩就这么朋友一样,有事儿没事儿聊聊天该多好?为什么非得要弄得跟仇人一样呢?”
紫衣沉默了几个呼吸,而后摇头道:“就算是做朋友,也只在此山中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跟你撂个底儿吧,再有几年,待青天出现第一位合道修士之时,就是我脱困之时。”